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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振宇文明之旅》劇情介紹

這是一檔聚焦中國歷史,計畫持續二十年製作播出的影片節目,也是一個超長期的文化工程。它將傳承《資治通鑒》的中國編年史傳統,從公元1000年開講,一直講到1912年,每一期節目聚焦於中國歷史上的一年。上下913期節目,前後20年的時光,將陪伴影響不只一代。

《文明之旅》要完成這樣一場探索:從古今文明發展的歷史裡,整理出解決今人難題的經驗與思路。

《羅振宇文明之旅》第1集劇情

西元1000年:五代十國

你好,我是羅振宇,歡迎來到文明節目,這個節目的特點就是一期節目對應講歷史上的一年,這第一期節目我們就講公元1000 年,那公元1000 年全世界是個什麼樣?可能用那個字比較合適,叫黎明前的黑暗,黑暗是它的底色。

不信你打開當時的世界地圖,你就看西邊的西羅馬帝國已經崩潰了 500 多年,歐洲當時正處於黑暗的中世紀,對吧?在往東很強大,當時的阿拉伯帝國在 1000 年前後,這個時候他也陷入了分裂。在往東,當時中國是北宋,因為北宋這個朝代它是沒有控制住河西走廊的,所以絲綢之路這個時候作為東西方的那個貿易連線也斷了,也陷入了地谷。所以你看整個歐亞大陸,從西到東,當時人類文明的中心地帶,那真叫是脫鉤鍛煉,一片支離破碎。

但為什麼又說它是黎明前的黑暗呢?對啊,因為歐洲你也別覺得中世紀就是黑暗,那時候一些非常重要的製度和技術創新已經在成長、醞釀。再過 100 年有一個很著名的十字軍東徵,所以東西方文明的碰撞,劇烈的交流也馬上要迎來新高超。而中國這邊的宋朝,你知道這個時候宋朝已經建國 40 年了,他是 960 年建國的,馬上宋朝文明就要大放異彩了。

關於中國的宋朝,很多人拿出各種各樣的數字來稱讚他,說中國當時有多繁榮,什麼GDP 佔世界的百分之多少,這些抽象的事咱不說,我就說一個細節你感受一下。就在這個階段,宋朝經常要舉行科舉考試嗎?那請問全國各地的舉子大概有多少人要湧進東京汴梁來參加考試?你猜2萬人左右,比如說 992 年那一次, 17, 000 多人又知道,可不光是他們,還帶有什麼書童隨從啊。我們保守算4萬人,對吧?四萬人同時湧進一個城市,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那就是放在今天,有的城市也接不住,對吧?但是當年的東京汴梁接得住,你想這是什麼樣的商業服務的水平?你再想,這將近2萬人吶,他可是從全國各地走來的,什麼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對吧?他們居然就可以進行各個方向上的全國性的長途旅行,居然就趕走家裡人,居然就放心,居然就能到,居然沒有武力保護,居然沿途沒有盜妃搶劫,居然一路上帶上銀兩就有吃有住有服務。要知道在那麼廣大的區域內能有這樣的治安和商業服務水平,那可是公元 1000 年啊,當時的歐洲人想也不敢想。所以西元 1000 年我們就從中國的宋朝江起。

那這一年對宋朝來說兩件大事,我們從宋朝朝廷的角度去感知兩件大事。第一件事發生在北邊,宋朝當時和遼國在打仗,這場仗是從去年開始打的,一直打到今年,是互有勝負,當然雙方真正的大決戰要等到五年後,也就是1004 年才開始,到1005 年就打出了禪緣之盟,這是一件事。那第二件大事發生在西邊,是一場兵變,四川的王軍之亂,這場亂子不小的,而且當年就平定,而且它背後的原因和後果牽涉到中國王朝政治當中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所以四川的王軍之亂咱們明年到下一集我們再講這一集,這一年我們講 1000 年,講什麼呢?我們聚焦到一件小事上,一件不能再小的小事上啊。這一年的四月初五,一個老宰相叫呂端去世,那他去世的時候,其實宰相已經卸任了啊。所以你放眼整個中國歷史,呂端這個人好像名氣也不怎麼大,而且去世的時候作為宰相已經卸任。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再講它?要知道在當年的大宋朝,呂端不僅是朝廷裡的一個重要人物,而且他身上還有一個時代的標誌性的故事。沒錯,這至少是 100 年以上尺度的標誌性故事。你可能會覺得奇怪,一個我可能都不知道名字的人,他能有什麼標誌性?為什麼這麼說呢?好,那咱們就帶著這個問題一起穿越回 1000 年,公元 1000 年的大宋。

在今天的故事我們就從老宰相呂端的去世講起,我是希望透過這個故事能向你傳達一個感受,就是每一代人他可不僅生活在自己的時代裡,他還生活在上一個時代​​的陰影裡面。好,我們先簡單介紹一下這位呂端呂大人,呂端字一直是幽州的安次人,具體說就是今天北京附近的河北廊坊人啊。今天的河北廊坊還有一個安慈區,它在歷史上其實沒啥名氣,唯一的名氣來自於一個成語叫大事不糊塗。話說上一位宋朝的皇帝宋太宗趙光義當時也提拔呂端當宰相,有人就提醒他說,皇上,這不行,呂端這個人你瞅瞅他糊了都的呀。宋太宗說,不然據我了解他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唉,你看這句話現在成了現代漢語裡面的一個成語了,說一個人大事不糊塗這個典故就出在呂端身上。而呂端你琢磨他的身份,他是宋太宗的最後一任宰相,也是宋太宗教給宋真宗的第一任宰相。唉,你一聽就知道了,他是那個在權力交接中非常重要的過渡型人物。

其實你看我們今天是在 1000 年,前兩年呂端的身體就不行了,從宰相的位置上已經退下來了。他過世之後,真宗皇帝什麼派身邊的宦官去照顧桑氏,給他本人追封,什麼司空,給他的兒子升官兒等等,這都是例行公事。但要知道宋真宗這位皇帝在送呂端這位老宰相的時候,他們二人君臣之間的一個感情跟別人不一樣,他們的關係很特殊。為什麼這麼說啊?你想在皇權時代,一個大臣能對皇帝立下的最大的功勞叫什麼?叫定策之功,這專有名詞啊。定策之功就是擁立皇帝的功勞。沒錯,呂端就有這種功勞,說白了沒有他老人家就沒有宋真宗這個皇位。那下面我們就多花一點點時間來講這個故事。

今年是 1000 年,話說三年前是西元 997 年,也是大宋至悼三年的3月 29 號。這些日子你都不用記,反正你知道宋太宗趙光義就是這一天駕崩的。那老皇上駕崩,然後該怎麼辦?就是太子繼位,這是正常程序,照章執行就行了。偏偏這個時候出了變數。什麼呢?有人要搞政變,他們要廢去太子趙恆,就是後來的宋真宗要另立趙恆的大哥,這個人叫趙元左,來當皇帝。你聽典型的宮廷政變。那請問是誰要這麼幹?我跟你數數參與這個陰謀的人,你就知道這個陰謀有多大。幾個人?第一個人關鍵人物太宗的皇后李皇后。那這個時候宋太宗一死,他就是李太后了,對吧?好。第二個關鍵人物是太宗時代最有權力的宦官,叫王繼。另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參之正式在宋代的官職裡面,這就是副宰相,叫李昌齡。還有第四個人知志告,就是寫文件的那麼一個幹部也知志告也是個官名,這個人叫胡旦。你一聽就知道這幾個人來頭太大了,太宗皇帝一死,能夠左右整個朝局的人基本上就在這個名單裡了。你想吧,從做決定的太后到跑腿的宦官,從有能力寫文件的支持高到有權利發文件的參之正式負載項班子全齊了。

那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搞政變?為什麼要換太子?換皇帝啊?我們一會兒再想,我們現在只需要知道一個換皇帝的密謀,此時已經成型,但是這當中就缺一個人,誰呀?就是當朝的正宰相呂端,呂端要是點個頭,這事就辦成啊。所以西元 997 年3月 29 號,宋太宗前腳一嚥氣兒,後腳這些人就開始辦事。

怎麼辦呢?先派大宦官王繼恩到中書上,就是宰相辦公的地方去把呂端叫過來。唉,那要真叫過來就好辦了,幾個人把他往當中一夾。那你想呂端面臨的是一個什麼局面啊?剛才我講的那個政變名單上的四個人,其實背後還有一個人。誰啊?李太后的娘家哥哥啊。這個人叫李繼龍,當時是進軍統帥啊。雖然他不在現場,但在這個政變的格局裡面是一個隱隱的幕後力量,那代表軍方。所以你看這齣戲裡面真是生旦淨,莫愁各種角色配的齊正大,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全包圍,就缺你當朝宰相呂端點個頭啊。所以呂端來了幾個人把他一圍,把換皇上的這個決定這麼一講,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有人威脅,有人利誘,那就等於是一桌子菜都給你上齊了。就等你呂端呂大人說一句,唉,好,算我一個 i m in。那你帶雙筷子就能上桌吃飯,擁立新皇帝的定策之功,大家都有份。那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感覺呂端怕是也扛不住。但別忘了他那個綽號叫​​大事不糊塗,呂端不糊塗就不糊塗,在他沒讓這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們還是回到那個現場啊。

前面不是說嗎?宦官王繼恩來中書省的辦公室請呂端過去啊。呂端當時估計也是感受到一點什麼不對頭,他就說行,我去啊。但你先跟我去個地方,我有一份重要的詔書文件在檔案庫裡,你陪我找出來,咱倆一起待著去。那王吉恩也不懷疑有什麼,就跟著他去到那個庫房,結果王吉恩前腳剛進門,呂斷在後面咔啪一下就把門給關上,然後咔嚓一聲,一把大鎖把庫房給鎖了,然後招呼左右,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他出來啊。房吉恩大宦官就被關在這,然後呂端老人家是三步並作兩步就去找李太后評理啊。

那你想這時候呂端面對的局面就相對簡單一些,就是我一個老宰相,你一個老太后,咱們君臣二人咱們單獨談話。那你想太后昨天還是皇后,今天家裡也就出喪事了,老公剛死,心情一定也悲痛,而且平常也沒什麼政治經驗。那就比較好辦了,老宰相就可以跟他講的道理了,大家就不是那麼起哄架秧子那個氛圍。

而呂端講什麼呢?他講的道理其實很簡單,就兩條。那放到桌面上第一條,先帝為什麼要立太子啊?不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種狀況嗎?不用,咱們臨時再商量再爭論,事先定好了嗎?有朝書在的,這太子直接繼位就行了。那第二條道理,先帝是誰啊?是您李太后的老公,剛過世,屍骨未寒,您好意思違背他的意願嗎?那你看,就這麼兩條道理往桌上一擺,李太后就不說話了。好了,太后態度這一軟化,正好這個時候新皇帝,也就是太子趙恆趕到,那呂端馬上就彰武來,咱一分鐘也別耽誤,現在就舉行登基儀式,那搞儀式再簡單,也得換身衣服吧。按說太子趙恆把衣服一換,往當中一坐,宰相帶著群臣磕一個頭,喊一聲吾皇萬歲,這君臣的名分就定了,這皇上就當住了。

但是呂端這個時候還是多了一個心眼,你看他真是大事不糊塗,他說不慌哈,帶老臣上前看看。萬一你們剛剛換衣服的時候把人也換了怎麼辦?所以呂段就顫抖巍巍走上台階,掀開簾子定睛看了看後面中間玉座上的那個人,嗯,果然是太子昭恆,這才退下來,趴在地上正式的走流程。我們現在這位天子真宗昭恆,這才算是有驚無險地當上了皇帝。那故事就是這麼個故事。那過去講你剛才聽到的這段故事,主要是為了說明呂端這個人有擔當,了不起,大事不糊塗。而今天我們聞名這個節目,講這個故事,是要請你再琢磨。琢磨什麼呢?琢磨這個故事當中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唉,有兩個地方很奇怪,咱們先說第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為什麼他們要發動政變,這群人他到底圖什麼?

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於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卡薩帝為愛而生,連結家的藝術。剛才我們講了呂端大事不糊塗的故事,唉,你琢磨這故事當中有兩個地方特別奇怪,我們先說第一個,唉,你們是一幫政變集團好嗎?你做什麼都得算成本,你得算收益,對吧?你們這群人這麼幹到底圖什麼呢?一般來說搞政變兩種情況,一種是陣營非常明確,有你沒我,所以一派的人要先下手為強,比如說唐太宗的玄武門之變就是這種情況。

那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皇帝或者說皇子本身並不知情,是底下有人要拿一場潑天富貴,拿一場擁立之功啊。所以明朝的奪門之變就符合後一種情況,但是不管哪種情況,在皇權時代,一群人合謀要換皇帝都是大逆不道的罪過,那個成本是巨大的,嚇人的,滿門抄斬的。而今天我們剛才講的這場政變好像都不符合這兩種情況,請問有陣營的對壘嗎?沒有,那是真沒有,因為真宗趙恆是幾年前正式被朝廷冊封為太子,朝野上下對此沒有任何爭議,沒有對抗的陣營。那你說這群政變集團要圖什麼潑天富貴,拿個什麼巨大利益?好像也談不上,我們就來看剛才已經說過的幾個核心人物,先看李太后,一般來說一個太后要帶頭主張換太子,那通常都是因為要換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吧?但當時不管是趙恆還是他們要換的趙元佐,李太后都不是他們的生母,他犯不上為這麼個事拼死一搏,他何苦我們再來看其他幾個人,王繼恩那個大宦官,他在公里地位可高,因為他伺候過太祖,伺候過宋太宗,而且還有軍功,是後宮裡面最受寵信的地位極高的宦官啊。

也這麼大歲數了,就算你擁立了一個新皇帝,哎,你不還是個宦官嗎?你圖個啥呢?我們再來看那個副宰相參之正是李昌齡。這個人政治資歷不深,上一年剛提拔上來。好了,擁立了新皇帝,頂多就給你進步半格。你把呂端給頂了,你當正宰相,旅團那麼大歲數,你不走這步險棋,這機會馬上也就在了。一個文臣士大夫,你冒著抄家滅門的風險,你摻和這事幹嘛了?有意思,風險這麼大,收益這麼小的政變,你到中國歷史上翻翻,是真的木有見過。

好了,那這群人為什麼要這麼幹呢?這時候我們就看解鈴還需係鈴人,我們要聽聽他們的解釋,他們到底是咋想的?關於這件事情的理由,李太后在歷史上是留下了這麼幾句話的,很簡單就幾句話,他當時跟呂端說公車已驗駕,就是太宗皇帝去了,對吧?留下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立寺以長順也立皇上好像就應該立個歲數大的,這比較符合常情。

今將如何?你看這事兒該怎麼辦?你太后就這麼個理由說是歷,皇上,咱們現在這太子歲數小了點,要不咱換個歲數大點的皇帝?就這理由能把朝廷已經正式冊封的太子給推翻?不至於的吧。而且就這理由還能說服那麼多人一起參與這個陰謀,奇怪。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還真不能只看這一年的狀況,甚至不能只看宋朝初年這 40 年的情況。我們得把這個政治視野拉開,拉到多少,拉到至少上百年的尺度,我們才能理解這個時候的這群人他為什麼這麼想?他為什麼這麼幹?我們現在是在西元 1000 年,那麼請問之前是哪個朝代?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一個大亂世,叫做五代十國。

從西元907 年到西元960 年,五代十國一共是53 年,就這麼一點點時間,就半個世紀,光北方中國的中原地帶就換了五個朝代,梁唐晉、漢、週,歷史上又稱為叫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週。那這些朝代多長呢?最長的是後梁 16 年,最短的是後漢三年。就這麼短,全是短命王朝。更驚人的數字是短短 53 年換了 14 個皇帝,其中在皇位上正常死亡的就是沒人殺他,這就正常死掉的只有 5 個人。14 個皇帝當中只有 5 個人,剩下的不是皇位被廢,就是死於非命。那你想這是什麼天下?這是個什麼時代?皇帝都這樣,那老百姓活得更慘。可能我把這些數字說出來,你已經能夠聞到那個時代的血腥味了。對,那是一個刀山火海、獅山血海的恐怖亂世。

而我們今天講的這個故事裡面的主要角色什麼王吉吶、呂端,你看他們這個歲數都是那個五代十國過來人,他們就生在五代十國,這些人的政治觀念是在五代十國形成的。他們的行動方式是在五代十國學到的,他們對損失的恐懼,對危險的感知,全部來自於五代十國。雖然他們生活在宋朝建國之後的 40 年,但本質上他們仍然是五代十國人,或者說是生活在五代十國陰影下的一代人,那在他們看來現在是哪個朝代?那你可能說當然是宋朝,但是我們可以接著追問一個問題,請問是哪個宋朝啊?是我們這些後人講的唐宋元明、清的那個宋朝嗎?不在這一代的感受當中,這是五代後的第六代,是梁、唐靖、漢、週、宋的這個宋朝啊。
因為他們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們老趙家的太祖趙匡胤是怎麼上的台,是典型的五代十國的劇本,對吧?你是搞政別人上來的,大家應該在中學課本裡學過陳橋兵變黃跑加身,你是個篡位上台的主子,所以這一代人他們怕什麼?就是怕這個故事重演啊。大宋朝只要一個閃失,那就不是五代,在歷史書上將來可能就寫下來,這是六代。

這就像是電視劇,對吧?那電視劇那個風格是定的,裡面所有角色動不動就死於非命,當當當幾槍就沒活,不過第四季好了,現在你大宋朝第三個皇帝,按照電視劇來算,你已經活到了第三集,但觀眾心裡清楚,他們一直看著,對吧?這個破句它就是這麼一破風格,按照慣性這主角唱來,對吧?你搞幾下就得死,我怎麼知道你這個角色就能活過第四集?我們今天是覺得老皇帝駕崩,把皇位傳給事先定好的太子,那再正常不過的程序。但如果你活在西元 1000 年,活在那一天,你就會知道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皇帝死了,傳位給正式冊封的太子,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為啥?很簡單?因為過去 100 年都沒有這種事。100 年都沒有的事兒,在古代,在傳說裡才有的事兒,你覺得當時的人會當真嗎?對啊,從晚塘開始,皇權政治就沒有什麼正常交接了。你是老皇上定的太子,你就是下一任皇帝。憑啥嘛?有武力嗎?打得過別人嗎?搞得定宦官嗎?五代十國時期留下來的最重要的政治經驗,就是不能把權力交給一個矛頭。

小伙子,你在深宮長大,你年紀輕輕的,你沒帶過兵、打過仗,你在軍隊裡面沒有基本班底,你就想當政權接班人,你那不是找死嗎?我給你舉個例子,厚梁就是五代的第一代,厚樑的太祖叫朱溫,朱溫臨終前就對身邊人說,我死豬兒非彼敵也,無髒地矣,也就是說我兒死了,你看我那幾個兒子不是我那些敵人的對手,我要死無葬身之地嘍。朱恩這說著說著可就動了感情啊。
史書上記載了這麼多字,說因哽咽覺而復甦,就哭著哭著死過去了,完又不甘心,哭著哭著又甦醒過來了。對親兒子是真不放棄,結果呢?朱溫就做了中國古代皇權政治裡面非常罕見的一個事兒,就是他在活著的時候在理智非常正常的情況下,他居然要傳位給自己的一個養子,而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兒子,因為他覺得這個楊子可以在軍隊裡面有班地,我這個政權沒準靠他還能持續。
當然親兒子就不服了,最後就把朱溫給殺了,然後親兒子篡了位,但是結果確實如朱溫所料,他的這些親兒子後來真的就全部被殺掉了。朱溫自己確實差點也就被人刨了糞,所以你看在這個問題上,朱溫其實是個明白人,他明白在現在這個亂世,皇帝傳位最重要的目標是什麼,是要保證我這個王朝的存續。至於在醫學上,在生物學上,在基因上,這個傳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在那個亂世顧不得那麼多啦,好可憐吶。

整個五代時期,我前面說那 53 年一共 14 個皇帝,正常的父子繼啊。不是測立太子就是父親嗝屁了,兒子正常接班兒,歷史上就發生了三次。這三個人我幫你算算,第一個人後唐閩帝李從厚,第二個人後漢隱帝劉成佑,這兩個人結果怎麼樣?唉,兩個人還挺巧,你不是說他們都是在 20 歲時被殺死的啊?還有最小的第三個人,這是後週工地柴宗遜7 歲當的皇帝,他很快就被趙匡胤奪了江山,這個皇帝雖然命很好,沒有死於非命,趙匡胤確實沒殺他,但是也巧了,和前面兩個活寶一樣,也是20 歲那年就死了。

所以你看在這個時代傳位給沒有武力的親兒子,雖然符合法律,雖然符合人情,但是可惜它不符合現實,只要你膽敢這麼做,成功率太低了。在五代時期這個成功機率是0,你說這個買賣還能不能做?所以這就是五代十國時期留下的一個基本政治經驗。那到了宋朝的初年的時候,這個政治經驗還是在的,話說宋朝歷史上還有一樁公案,是真是假現在有爭議,但這個故事本身挺有意思的,叫金貴之盟。

話說這個宋太祖宋太宗的生母杜太后在臨死的時候就把宋太祖趙匡胤叫來,就問他兒,你知道你的天下是怎麼得的嗎?那趙匡胤跪在地下就說,娘,當然是祖宗積德啊。老太后說,你少跟我來這套,什麼祖宗積德?你有這個皇帝的位子可以坐,不就是因為你欺負了後週人家的孤兒寡母嗎?如果後週皇室的繼承人是年長的人,不是 7 歲的小娃娃,你哪有今天?所以而你將來要接受教訓,你死了之後可不能把皇位傳給你的兒子。你要傳給誰?傳給老娘我的另外一個兒子,歲數大的人,你要傳給你的弟弟趙光義呀。趙匡胤說您說的有道理,那你既然認為老生說的有道理,你答應不答應啊?你答應了,那你立個字去,咱們把這張字條放在一個金櫃子裡面存著,這叫金貴之猛,這是宋朝初年留下來的一段史料,當然有爭議,但是你不覺得嗎?這事兒它有合理性,後來到了政權交接的時候,就真的面對這樣的選擇啊。

宋太宗趙光義接趙匡胤的班的時候,當時就傳出一個傳聞,說是趙匡胤是被害死的,趙光義是篡的位,所謂燭影輔生。但這個傳說在歷史學界也是有爭議的,咱們不管它是真是假,咱們就抽身出來看,按照正常的政治邏輯,它是不是也有合理性?你算太祖趙匡胤死的時候,他留下的兒子兩個,趙德昭25 歲,趙德芳17 歲,兩個矛頭小伙子毫無政治和軍事經驗,您是讓這兩個矛頭小伙子繼承,還是讓這個時候既有軍隊班底也在戰場上殺過敵,有政治經驗的趙光義去繼承站在五代十國的政治邏輯裡面,恐怕後者才是理性選擇。

你身為一個現代人,就算你穿越回去替那時候的老趙家做決定,你可能也覺得,嗯,後一個可能更可靠。這時候我們再回頭來理解剛才我們說的李太后對呂端說的那段話,立四以長順,也找一個年紀大一點的、更有經驗的、更鎮得住場子的新君主,更能保證咱們這個朝代的延續。我們可以把這個話題稍微再延展一下。中國歷史上全力繼承通常有兩種模式,一種叫父死子繼,爸,爸死了,兒子接著幹,一種叫兄中弟急,兄長死了,弟弟接著幹。那這兩種模式都存在,那請問各自適用什麼樣的情況呢?它們有什麼不同呢?在施展老師那本書叫樞紐裡面我看過這麼一個分析,他說你看長城以南是中原帝國,中原帝國通常搞的都是父司子繼,爸爸死了,兒子接著幹,這是為啥?因為中原帝國的統治主要靠官僚體系完成的,君主的能力沒有那麼重要是第二位的。所以君主關鍵你得合法,就是整個官僚體系上下下都有共識。

咱們認這位皇帝為什麼認?就是因為你合法,例如嫡長子繼承製就能保證中原帝國秩序的穩定。這是長城以南的情況,可是你往長城以北一看,北邊的草原就完全不同的邏輯。父親死了,請問兒子能繼位嗎?不行,如果父親和兒子差個 20 歲以上,這父親不能保證兒子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軍隊統帥,就是手裡真能握得住刀的人,對吧?那原來跟著草原上的大韓南徵北戰的往往是他的兄弟,最受信任的將領往往也是這些兄弟。所謂兄中弟吉,哥哥死了,弟弟接著幹,這才是草原的繼承邏輯。為什麼啊?為了確保武力本身的延續,你就想一個山寨,一個黑社會大哥帶著一群兄弟佔山為王。我們假設這個大哥生前威望沒問題,兄弟們也很服他的。好,現在大哥死了,請問這個大哥能讓兒子繼承山寨的大當家的位置嗎?你想想就知道,肯定不行,因為一個山寨想要存活,他必須得有包籬領袖,所以必然是排在大哥後面最有威望的那個兄弟來繼承。

如果這位大哥死之前豬油蒙了,心說我非得傳位給我的孩子,那結果你想嘛,肯定不僅害了兄弟,而且害了山寨,最終也會害死自己的兒子,你這兒子都活不長。所以你看權力繼承的時候,關鍵不是繼承者的身分是什麼,而是這個時候權力的合法性到底來自於哪裡?如果權力的合法性來自於整個體系上下下的共識,那赴死子雞按規則來,這就合理。如果權力的合法性來自於武力,那麼胸中地級就更合理。我們帶著這個背景之勢,我們再來理解今天說的這個政變小插曲,你是不是對那一代人的想法和做法就有了更多理解之同情啊?

剛才我們已經說了這場政變裡第一個奇怪的地方,唉,你在做其實還有第二個奇怪的地方,你不覺得嗎?這次政變搞得非常的草率。對啊,雖然參與的人很多,上到太后,下到宦官,內有副宰相,外有進軍統領縣管的縣官的全齊,但是你感覺就所有的參與者都有一點吊兒郎當,哈哈,整個這齣戲裡面,你別忘了這齣戲叫政變,對吧?一場政變戲裡面唯一的暴力舉動就是呂端,一個 60 多歲的老頭子顫顫巍巍地拿一把鎖,咔啪鎖住了大宦官王吉恩,然後去找太后評理,整個陰謀就破產了。

那你想啊,我們平常中國人在街上調解個什麼鄰裡朋友糾紛,可能都沒這麼容易。你們搞什麼?搞?你們搞爭編不成功就死的買賣,你們搞得這麼兒戲呢。我自己是反覆看這個故事,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所有的當事人都沒覺得這是個多大的事兒,他們甚至覺得這個事兒就是一個普通的政策建議,咱們商量商量,咱們換個皇上啊。好,大家商量把呂端叫過來統一一下意見唄啊。呂端不同意,不同意。算了,那就不換了,就這感覺,這是一個好奇怪的政治氛圍,為什麼會是這樣?哎,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覺得還是要到五代十國時期的那個政治大背景去找。

我先說答案,五代十國時期的皇權其實跟我們所理解的皇權不太一樣,它不是一個完整的皇權。為什麼這麼說?你看五代十國時期,你看見坐在御座上的那個人,那他也是皇帝,他也穿龍袍,他也稱孤道寡,也是說殺誰就殺誰。但不好意思,五代這些皇帝的合法性基礎只有一個,就是武力。當時有一句名言叫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當危之,就誰手臂粗,誰拳頭大,誰就當皇上。我們現在覺得好像這個邏輯也沒問題,拳頭大的是哥哥,有槍就是草頭王,所謂的皇帝不就是這麼回事嗎?不是啊。

中國的皇帝制度是一種非常獨特的君主制度,和古羅馬的皇帝和中世紀歐洲的國王和埃及的法老王都不太一樣。但是中國皇權的特殊性這個話題太大,我們以後找機會專門跟你聊這個事兒。我這裡只簡單說一下中國的皇權雖然是以暴力為基礎,這個不抬槓就是這樣,以暴力為基礎,但是一個中國的皇帝想要坐穩江山,你還必須得有方方面面的合法性啊。例如你要有來自悠久的歷史傳統,你要能為當下的百姓帶來福祉,你要能向未來許諾和平的願景,內部的精英階層對你要服氣,甚至不歸你管的周圍的蠻夷也要對你服氣,你還得有蒼天大地的來自神靈的祝福,您自個兒還得是一個聖賢一樣的道德標竿。說穿了,中國的皇帝,他既是人間的王,也是天上的神,還得是人們精神世界中的聖人,你必須集為一身,你才是中國皇帝。哎,你要是做不到怎麼辦呢?你說天下哪有這樣的人,對吧?但你就得裝,反正中國皇帝得表面上符合這一系列標準,咱們可以把黃犬比喻成大海上的一艘船,這條件是什麼呢?就是你那個一根根的毛、一根根的纜繩得能勾住海底,這個毛越多,合法性才越完整,皇權才越穩固。


好,我們回到現實五代十國時期,梁、唐、晉、漢、週的這些皇帝手中只有武力的,表面上的威風當然有,但實際上那個皇權是風雨飄搖,就像在暗夜中,在大海上,在12 級颱風內隨波浮塵。為什麼?因為這麼大的一艘船,只有武力這根矛,他勾不住海底,太危險了。


五代十故時期那些王朝為什麼時間都短啊?53 年 8 個姓, 14 個皇帝,為什麼?就是因為全社會的所有力量看他們這些皇帝就有點像老百姓在街上圍觀流氓打架,你們是打架,我是打不過你們,對吧?你們誰武力強,把前一個流氓給砍了,誰就可以接著在這條街上收保護費。我們也交,但是大家只是交錢看戲,不上前幫忙的,免得濺自個一身血啊。

你們流氓打架,跟我普通老百姓,普通的文臣士大夫跟我有什麼關係?所以古代十國時期就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政治倫理,跟我們對中國古代史的理解完全不一樣。宋史裡面就有過這麼一句話,說五代十國時期的人當時叫侍君,如庸者就是大臣,對待皇帝就像用人對待雇主一樣,他們的心態是這樣的,我試著描述一下,就是我是一打工的,對吧?你們皇上是地主,下我是長工,你們家內部怎麼鬧矛盾?怎麼打打殺殺和我有什麼關係嘞?我是來打工賺錢的,我的手藝,我的活,對得住我的良心,那不就行嗎?你聽啊,這套道德標準聽起來是不是耳熟?嘿嘿,沒錯,這就是我們當代的股份公司裡面的職業經理人的道德標準啊。

例如我是被聘請來的 CEO 和高階主管,對吧?我管你董事會裡打成什麼樣,亂成一鍋粥我也不管,只要你們能產生合法的董事會決議,只要照樣付我的年薪,我把自己職責乾好了,我照顧客戶,照顧員工,生產產品,完成銷售,管理好公司的品牌和我個人的聲望不就行了嗎?這家公司要是你們董事會真的要作死,將來作倒了,我自個乾挺好,我可以換個公司接著乾啊。

要知道這種倫理,這一種心態可不只是五代十國時期,宋朝初年的那些年的文臣士大夫,大家心態也是差不多的喲。我給你舉個例子,剛才我們已經提到了,就在 21 年前,宋太宗繼任宋太祖這個皇位,接著就可疑不是有燭影輔生的傳說嗎啊?這個傳說當時在朝野裡面嘀嘀咕咕,小範圍就已經傳開了,大家都說,嗯。趙匡胤很可能是在重病的時候被弟弟給害死的,而且後來也證明宋太祖留下來的兩個兒子,我們前面講的趙德昭、趙德芳後來死的也很蹊蹺,大家就傳沒準是讓當今皇上弄死他。

面對這樣的傳聞,面對這樣的人倫慘劇,滿朝文武有個站出來說話的嗎?沒有,不關我的事,我是 CEO 和高階主管,視軍如庸者,我一個傭人管他們家怎麼個狀況。所以幾百年後,清朝初年有一位大思想家叫王福之母,他在這本宋論裡面,他談到這個事就很憤怒,他說你們一個大臣來,有的號稱鋼製,有的號稱改年,有的號稱方正,呸,王複製那是挨個點名那一段寫的,真是你都能從他那個文字當中感受的出來,他那個恨說你們這些人,唉,面對這樣的慘劇,怎麼都俯首皆舌,聽其安人槍性以形似,吾敢一念開國之先皇者,您們這群人哪把頭低著,把這個嘴巴閉著聽任太宗皇帝為了自己的私利做殘忍的事情。你們也不念開國皇帝趙匡對你們的好。

頌論裡面、宋論裡面的這些句子,我們今天是沒有王夫之那一代人的道德憤怒了,我們是可以平心靜氣的去推測當時史達夫的想法,對吧啊?史大夫可能就是這麼想的,宮廷裡的刀光劍影,紅牆綠瓦黑鷹溝,那不就是你們皇家自己的事嗎?董事會的事嗎?我們不管吶,我們職業經理人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呀。這和我剛才說的五代十國時期的那些士大夫的心態有個毛差別。

好了,理解了五代和宋出的這個政治邏輯,我們再來看今天講的那個小故事,就是真宗皇帝繼位時候發生的這場政變鬧劇,我們就知道他為什麼搞的跟兒戲一樣的草率,一句話就是太護和宦官覺得,嗯,這是嗯家的事兒。文臣士大夫覺得,嗯,那是你家的事,哈哈。我們先來看李太后和大宦官王繼恩,這兩個人未必有什麼包藏禍心,沒準那個出發點還挺好的,真的就是為了老趙家這個家族好。這出發點我們前面解釋過,就是換一個對國家更有掌控力的、歲數更大的新皇上,那會提高我們大宋朝的存活機率。

咱們其實不妨把大宋朝就想像成古時候一個鄉下的大戶人家,老財主、老主人還在的時候,老主人說了算,夫人也聽話,老奴才也聽話。老主人臨終的時候就發話說,我也活不長了,接下來讓咱們小兒子當家,我培養多年,也正式宣布過,左右鄰居都知道沒問題,大家都聽啊。老主人在嗎?但是老主人前腳一死,因為大家感覺到有點兵荒馬亂,唉,他聽還是不聽,那就得看情況啊。咱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對吧?日子要過下去了,活人不能讓死人給綁架,所以太宗前腳一死,後腳他的夫人,這個時候的太后就按照自己對國家局面的理解想換個幾百人。他理由很充分,我又沒有私利嘍,又不是換我的親生兒子,我是為了國家好。那這時候家裡的那個奴才就是宦官王繼恩,伺候了兩代老主人吶,他立國大功大,在家裡說話有分量的,他也覺得。嗯,老太后想法對,隋聲附和啊。

然後老太后你想的特別周全,我要覺得你這麼做有理,那老太后就更覺得自己有理了,對不對?這場景是我杜撰的,但你想想是不是也可能符合情理?這個地方我稍微插一句嘴,就是,宦官雖然在地位上是皇帝的家奴,但如果資歷熬到了,那在宮裡面可有地位了啊。比如說唐玄宗時候那個高力士,玄宗皇帝的兒子、女兒、女婿都得尊稱他一聲翁,或者是爺,這是尊稱啊。您別看皇族怎樣,遇到大宦官你得尊稱。

還有慈禧太后那個太監李蓮英,光緒皇帝都得尊稱他一聲李安達,是滿語當中師傅的意思,皇帝管太監叫師傅,對吧?這是有地位的,這你就理解了,為什麼換皇帝的事情,王吉恩一個宦官這麼熱心跑前跑後的掌握,他可能是真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力量為這個家族的未來操心。

所以你看,當換皇帝這個事,它不是個國事,而是按照家務來處理的時候,這個李太后和這個王吉恩的行為是不是就好理解了?接下來我們再來看看下面的士大夫,也就是捲入政變陰謀的副宰相參之,正是李昌齡和中書省的那個大秘書胡旦。從史料的記載來看,李昌齡是個什麼人,性格懦弱,平常也不怎麼說話。而胡旦是狀元出身,性格非常的文人氣,一直在朝廷裡面當秘書,寫文章也沒有什麼政治經驗,你說就這麼兩個人,就這麼兩個性格的人,他為什麼要參與政變呢?按照我們前面講的那個情理繼續推測就很好解釋,很可能就是太后和王吉恩已經捏骨好了,已經有決定了,然後找他們倆來,我們倆想換皇上這想法,你們倆有什麼意見啊?那能有什麼意見呢?老夫人老管家都商量好的事,還給臉給我這個長姑商量,我反對個什麼勁呢?只能表態,一切聽老太太做主唄。我估計李昌齡和胡旦這兩個人就是這麼上的賊船。

那從這次政變事後的處理也看得出來,你看參與這幾個人參之正是李昌齡,雖然參與了謀反,參與了政變,也就是貶官,後來兜兜轉轉居然在中央,在地方還當過好幾任其他的官,大宦官王吉恩事發之後,也就被貶了一個賢旨,該當官還是當官,放在軍州,就是今天湖北的丹江口安置,後來就死在那個地方。

剛才我們說的那個一等秘書胡蛋雖然也被貶官,但是因為身體不好,胡蛋後來眼睛不行,看不見東西,居然正常退休啊。至於這位李太后,那是啥事都沒有啊,還是當她的太后,宋真宗對她尊敬的不得了。那你說這個處理結果能是政變答案、謀逆答案的處理結果嗎?這種事你甭管是放在此前的漢唐,還是放在後來的明清,哎,換皇帝,哎,你們一旦失敗,那一定是斬草除根,殺的人頭滾滾的,對吧?雖然有人解釋說這是因為宋真宗這個人寬宏大量,可能有這個因素,但你沒覺得嗎?這是流產政變,這件事情在當時在道德上可能沒有那麼駭人聽聞,所以才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所以即使有宋真宗的寬宏大量,這背後其實也有當時皇權不完整、皇權破碎的深深無奈。你看大宋朝到今年公元 1000 年了,鹹平三年了,建立已經 40 年了,對皇權的縫縫補補也已經 40 年了,皇權身上的那個裂紋還是清晰可見呀。

剛才我們是花了點時間體察了一下這場政變當中每個角色人的那個心態,理解了這些心態和背景,你就能看得出來。呂端,老宰相,呂端, 60 多歲的老宰相呂端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是多麼的了不起,是多麼的具有標誌性意義。他乾了什麼呀?他不過就是拿一把鎖住了王吉恩,一隻手攔住了李太后,另外一隻手把宋真宗送上了台。這一系列動作其實是代表整個文人士大夫階層宣布我們回來了,有些事我們可得管啦。

你想一百多年了,宋真宗那可是一百多年來第一個被正式冊封為太子,是真正的具備完整合法性的皇帝。他所謂完整合法性,就是他可不是老趙家一家的事,也不是後宮進臣幾個人捏咕捏咕就能定的事啊。誰當皇帝?這個事關政治規則,事關中華道統,事關蒼生扶持,事關開國四十年的大宋朝,包括皇帝、士大夫和所有老百姓在內的天下共同體的興旺。所以我屢端,我是宰相,我是一個士大夫,我該管,我也必須要管。那請問呂端為什麼能站出來?是他這個人個性特別剛嗎?我覺得不是,今天我們講的可不是一個屢端單槍匹馬、力挽狂瀾的故事。

你想,畢竟宋朝建國 40 年了,這 40 年間士大富集體的責任意識在成長,中央的政治結構再優化,武將的地位不可逆轉的在衰落,支撐皇權平穩交接的那個條件在成熟。所以呂端之所以敢站出來,是這 40 年社會演化的一個結果,它站出來只是一個標誌著玉作上的那個皇帝角色的本質發生了變化。皇帝不再只是一個武裝力量的首領了,而是被社會菁英階層根據法統和規則共同認可的最高權力代表。

這一站出來,五代亂世的那個政治邏輯和歷史陰影終於就退散了,一個新的時代終於開始。今年是西元 1000 年,大宋鹹平三年,這一年的四月完成了這個巨大轉變的宰相呂端趨勢啊。他的死在歷史當中記載下來的也不過就是一行小字,但是你做在這一行小字的後面,是歷史的靜水深流。

說到這裡我不知道你發現一個感覺沒有,就是我們這些置身事外的後人和當年置身其中的古人看問題的視角其實不一樣。我們後人有優勢,我們看到的東西更全面,什麼前因後果、格局演化,我們能有一個上帝視角俯瞰,但是我們這些後人的視角其實有一個缺陷來著。這個缺陷挺重大的,就是我們很容易忽略當事人的那個感受。例如我們就很難理解當事人他在怕什麼?不知道當事人的歷史包袱,尤其是歷史上的精神包袱,也不知道他們對未來有什麼過分的期待,就是妄念,也不知道他們在決策關頭為什麼舉棋不定。說白了我們不理解他們的感情。

就像我們在這一期節目裡所講的,大宋朝開國 40 年了,但是五代的歷史陰影還是重重的壓在大宋君臣的心頭。唉,我們看不到這些的話,其實我們就看不懂那段歷史,尤其是看不懂那段歷史裡面的人。那說到這兒我就特別想說一段題外話,有一本小說,美國作家菲斯吉拉德的小說叫夜色溫柔,裡面有一段話我翻到的時候特別的觸動,我想念給你聽,這段話說的是歐洲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最殘酷的凡爾登戰役啊。凡爾登戰役我們都知道,號稱凡爾登絞肉機,打了 10 個月,雙方傷亡 100 多萬。那費斯希拉德就說這樣的戰役絕不可能重來一遍了,很久都不可能。這種戰爭需要信仰,需要多年累積的富足與安全感,還需要各階級之間確定而明晰的關係。你必須有比你所能記憶的還要悠久而且使你能全心全意的情感根源。你必須記得聖誕節寄來的皇太子和他的未婚妻的明信片,還有瓦朗斯的小咖啡館,柏林菩提樹下大街上的啤酒屋,以及市政廳的婚禮。記得去德比看賽馬會,記得爺爺唇邊的鬍子,這是一場愛的戰役。消耗掉了一個世紀的重產階級的愛,我整個美麗且安全的世界都隨著這一陣爆炸帶過的狂風,在我面前炸得粉碎,化為烏有。

這段文字寫得正好,你想像凡爾登這樣的殘酷的戰役打得那麼慘烈,雙方死那麼多人都堅守不退,都覺得我還有贏的希望,為什麼?就是因為情感的力量啊?這種力量比戰場看得見的槍砲的力量其實更巨大。雙方都覺得我們是爭議的,是有力量的,是能贏的,而這份信心的背後又是什麼呢?是長期累積的信念感和大量的溫情故事。所以如果我們看不懂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故事,我們其實就看不懂那一代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那麼想。

我們這個文明節目就是要捋著歷史的年份,一年一年的往下講,這就給了我們節目一個機會,就是跟在古人的身後亦步亦趨,他們心裡的怕,他們心裡的愛,他們的猶豫,他們的糾結,雖然我們身為後人,我們跟在身後,我們幫不上什麼忙。但我們可以召喚一種理解之同情,用置身事內的姿態來感受他們內心的挑戰、難題和限制。只有如此,我們才能更深地理解人性、理解中國、理解世界、理解歷史。這就像我很喜歡的一位美國學者蘇維爾說的,他說理解人類的限制是智慧的開端。理解人類的限制是智慧的開端,順便也讓這句話作為我們這個漫長的文明節目的太短,下一期我們接著聊。

《羅振宇文明之旅》第2集劇情

第二期 四川

您好,這裡是文明節目,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01 年,而今年在中國是大宋閒平四年,當朝天子宋貞祖。對於當年的大宋朝廷來說,今年發生的大事兒大概有兩件,一件是壞消息,就是 8 月份的時候清遠軍丟了,被西夏攻占了。清遠軍在哪啊?就是今天寧夏的同心縣,你看看地圖,這事非同小可,今天咱們是沒有時間展開講,你有個概念就行。就是清遠軍一丟,北邊的靈州就變成了孤城,遲早也得丟。那如果靈州再丟河套地區就徹底丟,那核桃就是黃河那個幾字形西邊一段,上邊的一段,這叫核桃一丟。不只是大宋的領土損失,問題是整個大宋朝就沒有養馬的馬場,在那個時代就等於現代國家的坦克製造工廠沒了。那你想對於還在宋遼戰爭中的中原王朝來說,這個後果很嚴重。

另外一件事情對大宋朝來說算是好消息,十月份的時候,宋軍和北邊的遼朝打了一仗,據說殺了遼軍二萬多人。那如果這個數字不是虛報的,那這是宋朝 15 年來最大的一場對遼軍勝利。而這一段咱們今天也不準備展開講,因為從1000 年到1004 年這五年,宋遼之間都在打仗,打的是互有勝負,線索很多,但是真正的大決戰就是雙方賭上全部國運的那種大決戰,要等到三年後1004 年才展開,而且直接導致了翻過年去的1005 的產冤之夢。所以這場戰爭我們今天先略過,等到 1004 年的時候咱們再來展開。

那現在關於這一年 1001 年,你只要腦子裡有個大致的印象就好。這一年宋朝在西邊,面對的是西夏的軍事壓力,在北邊面對的是遼朝的軍事壓力。而且凜冬將至,宋遼之間的大決戰的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那今年 1001 年,咱們聊點什麼呢?哎,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今年3 月份,朝廷下了一悼詔書,要把原來的西川路和霞西路這兩個省級行政區分開成四個,就是益州、資州、麗州、頹州,這四個路就是馬路的路啊。在宋朝這是一級的行政區。好了,請問他為什麼要分拆?還是那句話,所有人為的歷史變動,那都是為了應對當事人面對的那個挑戰,這個挑戰其實折射了當年大宋朝廷面對的一個根本性的大問題。什麼大問題?咱們就帶著這個問題一起穿越回 1001 年。

話說西元 1001 年,大宋咸平四年,朝廷做了一次行政區的分拆,於是就有了義州、資州、利州、奎州這四個路。大概的位置我們簡單看一下,利洲就是在今天的四川北部、陝西漢中這一帶一周那就富了,就是今天成都為中心的這一片,最小但是最富,成都平原資助就是今天四川中部和南部這一帶,而夔州中心就是今天的重慶奉節轄區,就是今天的重慶、貴州這一帶。這就說到現在人的一個誤解,很多人以為四川顧名思義一定是四條川、四條河,所以一數。你看大渡河、明江、沱江、嘉陵江,四川是這麼來的吧。其實不是四川德明,就是因為我們今天說的這事,公元1001 年的這次行政區分拆一周,資州、利州、奎州,因為這四個路叫川峽四路,所以合起來稱為四川。

好了,問題來了,當年朝廷為什麼要這麼幹?通常行政區要合併,通常是為了降低行政成本,因為兩套班子並成一套班子了,那這背後當然也有一層意思,就這個地方麻煩少好管,合併之後還管得過來。那你想如果行政區要分拆,那正好是這個問題的反面。朝廷是主動增加了行政成本,一套班子變成了兩套,而且是長期增加了,這就不變了啊。那為啥?大概率是因為這個地方出了麻煩,而且是大麻煩,而且是可能長期存在的麻煩。那宋朝初年的四川到底出了什麼麻煩了?唉,造反了,不斷的造反。
宋朝當年征服四川就是後蜀,其實挺容易的,這是趙匡胤那時候幹的,過程很順利, 964 年 11 月發兵,第二年 965 年 1 月就搞定,總共 66 天。但是搞定了皇帝,這個麻煩並沒有結束。當年就有後蜀降軍的叛亂,總共 45 個州的地方有 17 個都叛亂,朝廷花了兩年時間才把它鎮壓住。好了,這本來就沒事了,但沒想到 30 年後這四川又亂了啊。這是宋太宗的時候, 993 年的王曉波、李順起義,我們在中學課本上都學過啊。這次起義的規模是很大的,人數在 20 萬人以上,朝廷又花了一年時間,好又把它鎮壓住。這還沒幾年,宋真宗剛繼位, 997 年四川又有所謂劉須之別,而就在前一年,公元 1000 年又爆發了王軍之亂。
所以這回你就理解了,為什麼朝廷要在今年把蜀中、四川這個地方一分為四,你老是造反嗎啊?我多派幾個官,多來幾套班子,還不幸管不住你了,咋的?那你說這是為什麼?宋朝人家招牌就是行人政,為什麼老百姓還老遭反?為什麼四川老百姓老遭反?這是四川人的問題嗎啊?當然不是,至少我們這一代的經驗就知道四川人那是有名的,脾氣好,圖安逸。

其實關於四川老百姓造反的事,南北朝的時候就有一條史料,當時有人討論,有人說你們四川人愛作亂,哎,有一個四川的官員跟我是本家叫羅岩,他就說他說我們四川人是這樣的,你但凡讓我們四川人家有五隻老母雞,一頭老母豬,床上還有簡單的被褥,蒸籠裡面有米飯,那即便是前面有蘇秦、張儀這樣的人,巧舌如簧的股東,後面有韓信、白起這樣的人按著箭威逼我們,我們四川人也是不會造反例啊。

這段話表述的很有意思,其實這段話也說出了很多中國古代老百姓的心聲,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不到萬不得已,誰去造反呢?四川人尤其如此,因為四川夫成都平原那是沃野千里啊。在唐朝的時候就有一個說法叫揚一益二,就天下要比復甦,第一是揚州,第二就是成都所在的益州,富有的地方誰不想安居樂業,誰愛去造反呢。而四川人的性格確實也是圖安逸,你一翻開歷史就看,就是四川的割據政權,但凡中原政權說下決心要打你了,四川人很少抵抗的。

你看東漢的時候,劉秀打過來不足兩年拿下劉備當年入川不足兩年拿下東晉的時候還溫伐數四個月。五代的時候後唐滅前蜀 75 天,剛才我們提到的趙匡胤滅後蜀 66 天。四川人不愛打仗啊。後蜀皇帝孟場到最後就說了一句話,說無父子以風衣美食仰視四十年。一旦禦敵不能為吾東向發一矢,說我們老孟家對你們這麼好,養兵千日,到了用你們的時候,那真是一支箭都不肯替我射的。孟場還有一個寵妃叫花蕊夫人,據說他也留下了這麼一首詩,裡面有一個名句叫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你看四川人不愛打仗就到了這種程度。當然咱們得補充一句,四川人並不是沒有血性的,你想蒙古攻打宋朝的時候,四川人持續抵抗 50 年,連南宋皇帝自己都投降了,四川仍然堅持抵抗了三年。清軍入關的時候四川也是持續抵抗十幾年,更別說後來抗戰時期抗日川軍 300 多萬人,最後死傷 60 多萬次敵兵,而且四川人是出川抗戰的,真是可歌可泣。

好了,說了這麼多四川人的性格,其實還是為了回到剛開始提的那個問題,就是那麼富庶的、安逸的、溫厚的四川人,為什麼在宋代的初年是叛亂不斷,是血流成河?總得有個解釋吧。解釋有很多種,比如說有人說這是因為宋朝在征服四川的初年,有一些濫殺無辜的行為,像王全斌這些將領,這當然是事實,但這只能解釋第一場叛亂,對吧?後來再過 30 年又來一回,再過幾年又來一回,這總解釋不了吧。那還有人說是因為宋朝的朝廷對於四川財富的掠奪,這也是事實啊。比如說那個曾鞏,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他就記載了一條史料,說宋朝滅掉後蜀之後,把蜀中的財富分成了重貨和輕貨,重貨就是分量中價值相對低的東西,像銅布這些東西,就用船沿著長江運回開封,這些東西也要那清貨,就是金銀絲綢這些東西,那就更得要用車馬沿著路把它運回去,就這麼水陸並用的這麼搬,你才花了多少年時間?才鬱滿?花了十多年就朝廷真的是拿個吸管就戳在四川盆地,拿嘴嘬了十年,多大一筆財富。

但你想,如果你是當年的四川人,你一直都這麼旁觀,你什麼感覺?非常糟糕,我們四川的好東西都被你們搞走了,而且換了皇上,那加了稅收,各種盤剝肯定也得相對重,所以老百姓反抗很正常。那個著名的王曉波、李順起義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爆發的。我們今天得說,如果我們只停留在這一層,只看見宋朝初年的四川叛亂,就是典型的中國歷史上發生過無數遍的官逼民反,我們就低估了當年宋朝面對的那個複雜局面。宋朝剛開始的時候真是難在哪?難在他要面對那種心理上的地方。分離主義,這是更隱密的,也是更頑固的。你想宋代剛開始面對是什麼局面啊?他先前叫五代十國,是這個階段。但是我們今天把五代史國當成一個詞,當時是兩個概念,甚至在地緣政治上它完全是兩個生態,對吧?五代是指河南這一代,中心叫中原政權,梁堂進漢州,那旁邊是一堆,主要是南邊的,是一對小政權啊。

什麼吳南唐、吳越、楚、前蜀、後蜀、南漢、南平敏這些小政權,這小政權當時相對安定,而且什麼更有錢?那你可能想不到,這 10 個小國的創建者裡面有 9 個都是北方人,其中 5 個是河南人,你想嗎?他都是因為唐朝末年什麼藩鎮動亂、皇朝起義,從中原跑出來的一些軍頭。那因為某種緣分,他可能在南方某個地方突然奪下了權力,然後建立了國家。那這些小國都是有天然的地理屏障的,跟中原隔開,山長水遠,跟你中原沒啥關係啊。

前蜀後蜀,這是四川盆地,不用說了,週邊是一圈山,南漢在梅嶺以南,就是今天廣東那一帶。那也算是有定理屏障,閩在哪裡?就武夷山以東沿海地帶也有山川阻隔,暫時安全沒問題。這些小國你想他也沒有擴張的野心,這就很容易把自己活成一個老地主,就是我守著我家裡祖上傳下來的這一畝三分地。我積極的搞生產,我續好大棉被,我鑽窩,我睡覺,因為也不用給中央上繳什麼財政稅收,時間一長,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更有趣的是,這些政權相對來說比較長命,至少跟中原的那個梁堂進漢州比起來,平均統治時間接近40 年,最短命的應該就是那個錢數,錢數也有18 年,那比五代那梁唐靖漢中命也長啊。所以你看時間長相對比較富,也不怎麼折騰,他就存下了一筆比較厚的家底,這十國是有錢的。

好了,看完了十國的狀況,我們再反過頭去看五代這個生態,那就沒辦法看了。五代那是 50 年,換了 5 個朝代,十幾個皇帝天天打仗。那你想中原地區當然就窮。而這十幾個皇帝心態也不是很好,他不會覺得這片地兒我佔了,這是祖宗留給我的江山,我可得好好經營,將來是我的萬年基業。他哪會這麼想天天打仗?他想的就是我得贏了當前這一仗,再說我贏了我還能苟幾年?我輸了我連命都沒有了,我還有什麼?所以對老百姓那下手一定是狠,能搶多少?那個後週的侍蹤他就講過一句話,他說我當個皇上容易嗎?我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我搞點錢就打仗啊。這輩子我也搞了不少錢,但是回頭一算,啥也沒剩下。

五代那樣的亂世,朝廷靠政事的財政是不可能夠用的,所以當時有一個詞叫擴律,擴,就是括號的那個,括圓週綠的那個。綠這個詞聽起來好像還蠻文雅的,但它的內涵非常血腥。什麼是擴率啊?就是搜廣沒有什麼稅率問題,沒有什麼給老百姓留個口糧的問題,就是有多少就強掙多少,朝廷隨時可以委派一個官員去到那片地方,老百姓家東西全給我強掙來,這叫擴律石。所以中原當時就是這麼一景象,窮得叮噹響。那現在你在放眼全國,你看宋代初年那個狀況,嫌貧愛富那是人的天性啊。你讓南方十國的老百姓,尤其是家底還比較厚實的四川老百姓說我心甘情願的就認同你那個遠在開封的那個中央政權,我要心甘情願的投懷送抱,哪有那麼容易?這當然就是宋代初年地方分離主義心理傾向的一個原因。我們說到這裡還是沒有說到根本的問題。

剛才我們說到在宋朝的初年,發生在四川的這場接著一場的叛亂背後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原因,你發現沒有,這幾場叛亂往往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都是兵變。對, 965 年全世雄之亂兵變, 997 年劉虛之亂兵變,還有 1000 年,就在前一年王軍之亂也是兵變。一聽到兵變和民變,大家覺得都是造反,其實本質完全不一樣。唐朝後期到宋朝的兵,那是職業兵,就是朝廷除軍餉,我來領工資,我當兵是cos 謀生的,所以我是有組織的軍人,這和那個原子化的、分散化的農民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民店是分散化的,老百姓實在活不下去了,逼急了反正活不下去嘛。如果有人願意出頭,組織我來賭一把。純粹是因為經濟原因,但是兵變不一樣,兵變有三個演化方向啊。

第一條演化方向就是也是美的吃起來鬧軍餉,那隻只要軍餉一發,各回各的軍營,非常容易平息那冰變。還有第二個演化方向就是變成土匪,因為當兵的他有組織、武裝、有刀槍,而且他是專業的,對吧?他能評估自己和朝廷這個武力的強弱,知道自己如果對抗不了朝廷,好了,帶上刀槍,拿上隊伍,就上山為王啊。所以魯迅不是有一句話叫勇者憤怒,抽刀向更強者,而怯者憤怒是抽刀響更弱者。沒錯,兵變很容易演變成土匪,所以在亂世裡面,兵變是社會的大毒瘤,惡性極強。

但兵變還有第三條演化方向,就是跟朝廷真的就對著幹,把兵變鬧大就變成正式的造反,那是什麼原因呢?你想那一定是因為這群當兵的組織起來的武裝力量,他看到了乾成一件大事的可能,實現一種野心的可能,要么是當皇帝,要么是搞格局,你想就水泊樑山嘛,對吧?宋江哥哥那心裡是明白的,我只能當土匪搶週邊的老百姓,將來還是要被朝廷招安的。

只有那個不懂事的李逵才喊啊什麼殺到東京奪了鳥位,我大哥宋江當大皇帝,二哥盧俊義當副皇帝,對吧?如果連宋江都這麼想,我將來真的有可能當皇帝或搞割據了。說明什麼?說明這個想像空間真的在,沒錯,五代十國的背景下,這個想像空間就真的在兵變,真的有可能搞成的,你想嗎?李四元就是這麼當上後唐皇帝的,郭威就是這麼當上後週皇帝的,甚至當朝太祖趙匡胤不就是這麼當上宋朝皇帝的嗎?陳橋病變嗎?這些兵變的故事劇本都差不多,就是亂世之中一些下級的軍官和士兵,一琢磨,唉,好像機會到了,我們現在就把帶領我們這支隊伍的那個當官了,把他拱成皇帝啊。

然後我是誰呢?我不就是開國功臣嘛?我就是將軍吶,是解督使,我也封個王,封個侯。幹,反正當皇帝的也不是我出頭的,不是我的,風險是可控的吧。但是我一旦當上封王封侯,將來的潛在收益太大了,我要搏一把這樣的潑天富貴。那你可能會說了,這宋朝建國都 40 年了,居然還發生亡軍之亂,他糊塗嗎?他真覺得自己有當皇帝的機會嗎?別忘了今天我們說的所有的事都發生在四川這個地方是有特殊性的。這群亂兵他有可能會想,我憑著四川本地的山川險要,我要是關門落鎖,我再搞個幾十年的割據,那沒準還是有可能的。沒錯,五代十國,什麼前蜀後蜀給了他們這樣的勇氣,有這樣的歷史的先例啊。

好了,問題又來了,這帶頭造反跟普通的亂兵可不一樣啊。帶頭造反,你要是想當皇帝,這就是掉腦袋的買賣啊。別忘了西元 1001 年了,宋朝建國 41 年了,中央王朝非常強大了,為什麼有人敢帶這樣的頭?這個勇氣從哪裡來的呢?這一問就是問到本集節目的重點了。地方割據這個事跟我們想像的不太一樣,有的時候它並不是簡單的一個某人野心爆發,突然要佔山為王,不見得是這樣。它背後往往有另外一套非常隱密的動力機制。說穿了,就搞歌劇的當事人往往是身不由己。這聽起來挺怪的一件事情啊啊,你都當軍閥,你都搞割據,你還身不由己。

對,得理解一個字叫權反,在下就是權力,有可能反過來在下面的。這我們當代人不熟悉的,我們熟悉的權力樣式,都是自上而下的權力,對吧?軍長比師長大,師長比旅長大,官大一級是要壓死人吶。這好像是常識,但是我們回到現實社會的運作當中,你琢磨一下,我們常常能觀察到一個現象,就是權力是被下面的人制約的,甚至是被脅迫的啊。

我們就想像一個現代的公司,公司裡的老闆一定是所謂霸道總裁嗎?在公司裡面說一不二嗎?不一定。你要是真當過老闆,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公司裡面有很多角色,老闆是惹不起他,就是說業務骨幹,銷售冠軍,很厲害的專業人士。老闆的意見如果跟這些人不一致,老闆沒準要委委屈屈的聽他們的。所以你看,即使是老闆在法律上已經規定他有無上的治理這個公司的權利,它也是有被自下而上授權的那個部分啊。

這個現像如果發生在古代的武裝集團裡面,這情況就更嚴重。你就設想這麼一個狀況,古代有一群佔山為王的土匪,假如你就是這個山寨的老大,手下的兄弟都服你的管。看起來權力很穩固,但是你身為老大,你一定有這麼一份聰明,你能理解,心裡清楚兄弟們為什麼俘你管,因為你現在能帶他們搶到金銀財寶,帶著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達成奮進,這才是你真實的權力來源。那啥時候你將來萬一做不到這一點了,兄弟們就不服你了。而你不只是這個位置不保,而且可能性命也不保,所以本質上你這個山寨寨主的權利哪來的?是被自下而上授權的?你當這個老大是有條件的。所以如果你沒有絕對的把握,如果你還有的選,你是不是真的願意來做這個山寨的老大呢?好險的,對吧?至少在晚唐,在五代這樣的亂世裡面,我們看到很多人是不願意當老大的,不願意被底下人擁戴當皇帝的,所以我們一般對於一個割據軍閥的想像都是坐山雕那樣的人物嗎?平時心狠手辣,殺伐果決,其實在晚唐,在五代時期,什麼軍閥軍頭往往是被逼無奈的受氣包,你能想像他們居然是這個形象嗎?舉一個晚唐時候的例子,話說在唐德宗貞元十七年,也就是西元 801 年,有一個地方叫濱州。

濱州的節度使死了,那按說朝廷應該再派一個新節度使來就完了嗎?但是藩鎮的那底下的士兵不​​敢,那憑什麼?我們可不服別人管?我們一定要自己擁立一個解讀史,所以這群士兵也是亂兵,就找到一個人叫劉南金,說你來當這個解讀使,這個老牛就嚇雖了,說我那不是造反嗎?朝廷又沒有任命我不干士兵就把這個老劉給殺了,然後再去找下一個人,找到一個叫高固的人,高固剛開始也躲起來不干,但是後來被搜出來了,你來當這個解讀使,這個刀架脖子上乾還是不乾呢?高步想了半天就提了倆要求,說讓我幹也行,答應我兩條,第一條你們不能再亂殺人了。

第二你們不能再亂搶劫了。這群亂兵說那行,都依你,好高估,就這麼當了這個解讀使,朝廷也只好正式任命他當這個解讀使。所以你說他這個割據的軍閥是不是委委屈屈的?受氣包?對,你翻開唐代晚年和五代的歷史書,到處都是這樣的事,不勝枚舉啊。有學者就統計唐朝末年的藩政動亂, 80% 都是以下犯上。南宋有個學者叫葉氏,他就說他說當時誰當頭都是下面的士卒說了算,大家一推帶,你也不敢說一個不字,說我不當。你看這就叫所謂權反在謀擁戴的模式,五代十故時期就是這樣。我們處於正常社會裡面,往往覺得有權利嗎?這不是好事嗎?對吧?但是在亂世,尤其是亂世的武裝集團裡面,把你推到那樣一個位置上是非常可怕的。造反如果失敗,擁戴我的士兵可能一哄而散了。

而我這個頭,我是個皇帝,我披著個黃袍,我在大街上站著,我就肯定活不了啊。雖然我們看宋太祖趙匡臷在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時候說了一句話,說你們這些人貪圖富貴,讓我當天子,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所以我現在提幾個條件,聽我的話我就乾,不然我就不乾。實有名聞,趙匡胤當時就是這麼個tab。那很多後來的人都說這​​週皇帝一定是假惺惺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當皇帝,還說別人貪圖富貴。但如果你當時站在趙匡胤身邊,而且你和他一樣,你也知道過去這二百年血腥的歷史,知道這個全反在下的模式,你會明白的啊。趙匡胤當時說的這些話可不是假話。

陳橋兵變,它作為一場典型的兵變,真正的動力當然有趙匡胤半推半就想當皇帝的成分,但是其中也有下面將士想當開國元勳的那個野性和貪欲啊。所以你站在趙匡胤的角度去想,他被士兵披上黃袍的那一刻,心裡既有慾望,也有恐懼。咱們是說不清楚哪樣更多的看懂這個歷史背景。我們再來看宋朝初年四川的這幾次兵變,唉,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是這套晚唐五代的劇本沒換。我們先來看 965 年的全師雄之亂。這全師雄是誰呢?是窮兇極惡的軍閥軍頭嗎?他不是,他就是後屬的一個普通官員啊。現在後鼠被人殲滅了,對吧?他只好帶著家眷當降官要到東京汴梁去啊。在東京汴樑了此殘生就這麼個人,走到半路帶著家眷,他突然覺得不對頭,這個亂兵就起了。但是他有這個政治直覺,他知道這萬一要擁戴我當反抗軍主帥怎麼辦呢?所以把家人丟在一邊自己躲起來了。但後來還被搜出來,這是被迫上的賊船,但是後來因為家人又被殺,只好橫下一條心來幹,所以權師雄是一個千般不願萬般不肯的人。

最後權師雄仨字留在歷史書上,叛軍的頭哈,你說他是自己樂意的嗎?就是前一年,公元 1000 年的王軍之亂,這件事的起因就更加無厘頭。那請問叛亂的軍隊是哪啊?不是四川當地的軍隊,是朝廷派來的精銳的禁軍。那請問叛亂的先發陣容有多大呢?唉,真是不好意思說 8 個人。對,就 8 個人。領頭的是誰呢?是一個小兵,叫趙延順。

那為啥叛亂呢?因為軍隊搞檢閱儀式,就這 8 個人,突然覺得,嗯,不高興。因為別的軍隊吃的比我好,穿的也比我好,我就沒吃上這一口香的,我就不高興,就殺人,就造反。唉,那你說這不叫王軍之亂嗎?你剛才提的那個人叫趙延順吶?這王軍是誰啊?王軍就是他們這支軍隊。原來朝廷的頭是個高階軍官,這群小兵是這樣的, 8 個人殺了人闖了禍也傻眼,下一步該怎麼辦呢?我總得擁戴個誰出來當個頭吧,我們是小兵啊。對。

好了,就出現了非常戲劇性的一幕,就是甭管文臣武將誰來找他們談判,誰來彈壓他們、評判他們,他們就上去跟人聊。不然你領著我們造反,我看著你不錯,你要是不答應,不答應那就不好意思了,就一刀要把你殺了。這一連殺了好幾個人,最後來的是他們這支部隊的主管高級軍官,就這個王軍他們又上去說,要不你領著我們幹吧?這王軍一看這是自己的兵,我闖下這麼大的禍,我回到汴梁也是個死,對吧?再說了,我現在要是不答應這躺一地的屍體,這都是前面不答應的都是前車之鑑。

心一橫說goal,這就是王君之亂的起點。這一場亂吶,十個月之後,那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才被評定,整個這個過程就是宛唐五代亂世故事的翻版嗎?權反在謀擁戴嗎?領頭人同樣是萬般無奈,同樣是半退半就,同樣是騎虎難下,同樣是魚死網破。那這場王軍之亂它有一個特殊性,剛才我一再強調,就這事它並不發生在半唐五代和宋初,它是發生在大宋建國已經 40 年的宋真宗時代。這說明什麼?說明先前那個亂世帶來的社會結構也好,行為邏輯也好,還沒被徹底消除啊。一個軍頭只要效聚起來,能成事的,至少能割據一方。這個想像,不是說這個能力,這個想像,哎,在公元 1, 000 年的前後還沒有徹底關閉。事到臨頭,很多人還是覺得,嗯,沒準搞一把,還是有機會。馬克思有這麼一句話,他說人是在什麼情況下能創造歷史的?是在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歷史的。所以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這是馬克思的金句啊。

那說到我們今年這一年就宋朝建國 40 年了,前代軍閥的故事和傳統就是像馬克思說的,像孟燕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啊。好,我們把這個問題再推進一步,就是為什麼宋朝要建立一個統一的大國家,統一的秩序它這麼難呢?我們就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卡薩帝為愛而生,連結家的藝術。剛才我們提了一個問題,就為什麼在中國這麼大的國家裡面建立一個統一秩序是這麼難?那熟悉我們中國歷史的人可能會覺得還行,沒那麼難。你想漢朝的劉邦是公元前 209 年起的兵,到公元前 202 年就統一全國了,總共花 7 年時間。唐朝也是,李淵是從公元 617 年起的兵,公元 624 年基本上也統一了,也是 7 年,沒覺得有多難啊。而到了宋朝,你算 960 年建國, 979 年拿下北漢就基本統一了,這是花了 19 年。而直到今年,這都 1001 年了,地方分離主義的傾向還這麼嚴重,這 40 年了還沒把活乾利索,宋朝怎麼就這麼入?咱不能單看這幾個數字比較啊,得看做事的基礎。那你就會發現宋朝確實面對的是一款叫地獄難度的遊戲。

每個朝代建立的基礎不一樣,有一個字叫土崩瓦解,這是司馬遷在史記裡面發明的一個字。而這個詞我們現在都是連著用,感覺土崩和瓦解是一個意思,都是形容一個龐然大物的解體狀態。但是要知道在漢朝的時候,有人就把這個詞給拆了,就是土崩和瓦解變成倆詞兒,不是一個意思,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秩序崩潰的狀態。

我們先來說什麼叫土崩,就是社會秩序徹底解體,就有點像一堵土牆,日曬雨淋,到最後只要有個手指頭上去捅一下,轟隆一聲全倒碎成一地的渣渣,這叫土崩。一個社會到了這個地步,哎,老百姓也好,精英階層也好,都受不了啊。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叫最糟糕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所以這時候人心所向,土崩之後,就是希望趕緊再搞出一個新統治者,搞出一個新秩序。對,剛才我們說秦朝末年的劉邦,元朝末年的朱元璋面對的就是這個局面,劉邦和朱元璋都來自於社會底層,而他們都能成事,可見舊秩序是一種比較徹底的崩潰狀態,他們建立新秩序的難度相對小一點。但別忘了剛才我們還說到另一個詞,土崩之外還有一個瓦解。這瓦解就不一樣了,原來的統一秩序像瓦片一樣,它碎成了一塊一塊的。但你要仔細看每一片瓦的內部,你會發現它仍然是秩序井然的,原來的什麼財富分佈、權力結構、精英階層都還在,甚至內部的向心力還很強。那像晉朝和唐朝崩潰之後分別留下了兩個大分裂時代,就是南北朝和五代事故,就是這個瓦解的狀態。所以這個時候如果要把全國這麼大範圍再整合起來,這個難度就要大得多。

我們打個不盡恰當的比方,土崩就像是面對一堆沙子,摻上水泥就能凝固成新的整體,而瓦解像什麼?就像是面對一個打碎了的瓷碗,哪你要把那麼多碎片黏起來,不僅要黏得牢靠,還要不留痕跡,太難了吧。對,宋朝的皇帝們要想建立一個統一秩序,就等於是要把五代十國的這個碎瓷片,而且是從唐朝末年算起,已經碎了200 多年的這對碎瓷片,要拼起來還要不留痕跡,心裡要不留那個念想,這個難度太難了。其實我們把視野放大再來看這個問題,那就不只是宋朝的趙家天子,也不只咱們中國人,對整個世界來說,噢,你要把各個不同地域的人整合起來,變成一個超級的統一秩序,這都是超難的問題。復旦大學政治系的教授包剛生老師有一本書,這本叫抵達,它講的是人類政治秩序的演化,裡面就開篇提了一個腦洞,而是個問題,請問人類文明社會的第一塊兒基石是什麼?法國思想家盧梭有一個答案,他說第一塊基石肯定是私有之,太難了,對吧?你想一個人噢把一片地圈起來,然後站那,就說這個地是我的,你們都不准碰。週邊的人還信,真的就承認這塊地就是他的,你想這是不是個奇蹟啊?做到這個奇蹟,所以才有後來的文明社會。所以私有之是文明社會的第一塊基石。

這魯梭的答案,但是包剛生老師在這本書裡說不對,實際上,實際上誰是第一個對大家說我要統治你們,你們應當服從,我是你們的王。而且居然找到了一些居然服從了他的人,誰才是文明社會的真正奠基者?這段話說的太有趣了。對呀,一個嬰兒都可以說這塊餅乾,這個玩具它是我的,只要別人不搶或搶不過,那就承認了他的私有權,所以私有這事兒好像沒有那麼難。但是一個人,一個我甚至不認識的人突然說他就是我的王,他是我的皇帝,他說什麼我就得服從什麼,甚至他都不用說,他就制定一些法律規則,我就得遵守。你不覺得這才是一件更奇妙的事嗎?更是一個奇蹟嗎?能做到這一點才是人類文明的一次最驚險的躍進嗎?

帶著這個視角,我們再回到 1001 年的大宋,我們就能體察在那麼大的疆域內,在經歷了二百年的瓦解之後,還要想重建一套新秩序,那確實不容易。你就想當年的四川人,我們熟悉的皇帝被你姓趙的給抓走了,我們四川人的精兵被你調走到了東京,我們的錢你說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你是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姓趙的人,你憑啥,對吧?你發現沒有?這個問題只靠武力,他回答不了的。
回答這個問題需要漫長的時間,需要艱難的秩序建設,需要一代人又一代人的逐步推進,那真是日拱一族,久久為功,這過程非常的漸進啊。你其實就拿五代十國這 53 年來說,唉,聽起來好像挺亂啊。你放唱我登場一筆爛賬,但是如果你沉到歷史的細節裡,你再來看,你仍然可以看到中央的權威其實是一點一點的在建立的,那個進步是逐年逐月的在發生的,你看宛唐的時候,那中央是搞不定樊振的,樊振就是跟中央唱對台戲,連皇帝都被攆得到處跑。

但是五代剛開始第一個朝代叫後梁厚糧的創建者朱溫的時候,雖然全國他還是搞不定,但是他還是徹底的解決了河南地區的泛鎮問題,那最起碼整個五代時期河南地區的藩鎮叛亂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哎,這就表示皇帝把周邊的地區已經搞定了。到了後來的後唐又建立了一套叫世衛清軍的製度,就是皇帝的私人軍隊。到後漢的時候,中國北部地區的藩鎮都被削弱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挑戰中央的權威。

就藩鎮問題其實到了後漢的時候已經解決,所以你看到五代的後期能造反成功的不是地方軍閥,地方藩鎮了是什麼?是晉軍統領,說白了是中央的人,你像後週的郭威,還有建立大宋朝的趙匡胤哪不都是晉軍統領嗎?是原來皇帝身邊的人嗎?從秩序演化的角度,我剛才這個簡單的推進你能感覺到雖然還是亂世,但是那個進步,那個一點一點的進步還是在堅定的發生著。
對,文明進程就是這樣,即使方向明確,人心所向,但是也急不得,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啊。所謂火到豬頭爛,攻到自然成。西元 1001 年,隨著四川王軍之亂的評定,折磨中國 200 多年的地方分裂主義傾向就基本結束了啊。自此之後,中國歷史上別說大宋朝了,就此後的中國歷史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長期的大規模的地方格局了。那在這個基礎上怎麼建設更好的文明與秩序?這就變成了下一個挑戰了。

西元 1001 年,這一年這個世界還發生了一些事,比如說這一年那個叫劉勇的大慈人今年 17 歲。那個叫範仲淹的政治家今年 12 歲,那個未來既是大慈人又是大政治家的晏殊 10 歲,而那個著名的包公包。歷史是滾滾向前,下一代已經快要走上第十五台。好,下一周咱們 1002 年再見。


《羅振宇文明之旅》第3集劇情

第三期 科舉

文明節目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02 年,今年在中國是大宋咸平五年,在位天子仍然是宋真宗。那這一年整體態勢和去年相比變化不大,軍事壓力還是來自於北邊的遼國和西邊的西夏,那西夏這邊的態勢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進展,就是宋朝到底還是把靈州給丟了。那前幾年朝廷裡面還在爭論這靈州城孤玄在外要不要救啊?現在丟了嗎?就沒有討論的必要了。

在朝廷在東京汴樑的政局裡面也有一個小變化,今年排名第三位的宰相當時叫同中樞門下平章士,這個人叫向閩中,被大象原因特別狗血啊。話說有一次因為牽扯到一個案子這個項,閩中就向皇帝表態說,我老婆剛過世,我暫時不考慮再娶媳婦。你看我這人品多好,我多麼的戀舊,結果不久就翻出來,他剛剛向一戶人家求過婚。這個事落在真宗皇帝的耳朵裡,雖然也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但是很顯然向閩中這個人他不老實,於是就罷了,他的宰相。但這也是宋朝政治的一個很有意思的特點,就是幹部那是真是能上能下一個宰相,哈哈,罷免了,還可以繼續當地方官,而且是知州這樣的相對基層一點的地方官,而且也不影響將來這個人再回朝廷當宰相。果然在真宗朝的後期,向閩中又被重新啟用為宰相,還幹了很多年。而這個人的故事我們後面還有機會再說。

那今年 1002 年,咱們主要關注什麼呢?一件在當年看來不算太大,但是放眼於整個中國歷史,卻是在製度安排上天大的事兒。科舉考試。沒錯,這一年宋真宗舉行了一次科舉考試中的殿試,就是皇帝親自當主考官的科舉考試,叫殿試,這是真宗繼位以來的第二次電視。那這場考試的背後有一個很有趣的技術細節。好,今天的文明節目我們就從這個技術細節開始拷問一個問題。什麼問題?就是為什麼在宋代初年這個時候,科舉考試制度突然搞出了這麼多技術細節,其實本質背後是發生了一次基因突變。唉,什麼基因突變好?帶著這個問題,讓我們一起穿越回 1002 年。

咱們文明節目今天這一戰來到了公元 1002 年,這是大宋閒平五年,那藉著這一年發生了一件小事。咱們來聊一個大話題,叫科舉制。話說 1002 年這一年在皇帝主持的殿試當中錄取了一個狀元,這個人叫王曾啊。這人很了不起的,後來當上了宋朝的宰相,不過那是 20 年後的事兒。但即使今年他是個矛頭小伙子,我們還是要讚他一聲了不起。為啥?因為他是非常難得的叫連中三元。也就是說啊,在他參加的周一級的考試裡面他是第一名,在尚書省禮部主持的考試裡面,他又是第一名,最後到了皇帝主持的電視裡面,他還是第一名,這叫連中三元。

那這樣的事情太難得了,在中國一千多年的科舉歷史上,連中三元這種事兒一共出現過14 個人,就14 個人,那王曾是其中的第五個,你說是不是很難?當然如果具體到 1002 年這一年王曾連中三元,有個人可能比他還要高興。那誰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爹是主持王曾在禮部那次考試的主考官,叫陳述。我要是陳述我肯定也高興。為什麼你想在我主持的禮部考試上,王增得了第一名,現在皇帝主持的電視王增又得了第一名。說明我陳述的眼光跟皇上是一樣的,是不是本身就值得驕傲?但更重要的是,那會不會是因為皇帝信任我,所以我選的人他也就無腦的一勸說,相信陳述,所以點了個狀元,終點來了。

不會。為什麼不會?是有技術手段保證的?不會,因為就在今年的電視採取了一種全新的技術手段,叫胡明啊。這其實我們這一代參加過高考的人是不陌生的啊。簡單說就是一張考卷,考生是要寫上自己的名字的,但是不好意思,名字這部分是要被密封上的,等這張卷子的成績名次所有的結果都出來之後再拆封,看這張卷子是哪位考生的。這叫胡明,在宋代的時候也叫迷封,你別以為是現在高考才這樣幹啊,一千多年前的宋代的高考的電視就這麼做。

那你想有了這個技術手段的保證,王增電視還是狀元,這說明了什麼啊?說明王增是有真才實學的,這經得住考驗的,對吧?說明我陳述和皇帝一樣都是慧眼識人的,對吧?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覺得身為一個官員更在乎這下面這一點叫間接地證明了我沒有徇私舞弊,對吧?你看上哪裡找這麼好的機會,既證明我有水平,還證明我有道德,我是一個德藝雙馨的好幹部。

嗯,你說我陳述能不激動嗎?好了,這只是今年發生的一件小事,但它的大背景是什麼?就是宋朝初年這幾十年圍繞科舉制正在發生大量的、密集的、高強度的製度創新。我們現在站在後人的角度,可以總結一下,大概是發生了四樣黑科技都是這個階段發明的,或是成熟起來的。第一樣就是我們剛才提的電視,就是考試的最後一關,乾脆由皇帝來作為一項正式的製度,這是由宋太祖趙匡胤開始的殿史。

那第二樣黑科技叫所願,這是宋太宗時期固化下來的一種制度,簡單說就是當朝廷決定今年誰是主考官,那不好意思,任命一發布就在朝廷上,任命一說今年是你,您就不能回家了,直接送到貢院裡面去考試,結果公佈之前你是出不來的。那為什麼這麼幹?想也想得到,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托關係走後門,對吧?你知道你是主考官,你就見不了別人了。

那第三樣黑科技,就是我們前面說的胡明志,現在是 1002 年,五年之後, 1007 年宋朝就在科舉的全過程當中都實行了湖明治啊。也就是說甭管是周一級的解釋,還是禮部的省市,還是最後的電視,考生的名字一律忽明。那還有一項黑科技,第四項叫騰路,就是雖然已經糊明了,考官已經看不到考生的姓名了,但是這是考卷上還是可能有考生的筆記呀。萬 15 萬一我作為考官和考生串通好了,根據筆記來判斷身份,或者乾脆我們倆約定了在試卷上做某個記號來作弊怎麼辦?宋代人也夠絕的,也夠狠的,乾脆組織人手把考卷重新抄一遍啊。那個時代沒有影印機,那就上人肉影印機,徹底杜絕了作弊的可能。這項制度也是在宋真宗這一草發展起來的,你發現沒有?這幾項高科技發明都是防作弊的哈。那有了這幾個辦法,科舉制度就非常嚴密、非常成熟了。

我就拿胡明志來說,我舉個例子,後來到了宋仁宗時代,有一個人叫鄭謝,曾經得罪過主考官,主考官在電視的時候就憋著一肚子氣,就是我,我一定,老夫一定要把你證謝給拿下。但因為這個考卷是胡明的,所以就只能猜,嗯,這份卷子像是正謝的拿下,嗯,那份卷子也像是正謝的,不取。到最後成帝給皇帝的捲子打開一看,第一名狀元還是正謝,哼。

這當然是個故事了,這故事出自於沈括的夢溪比談,也許有演繹的成分,但你不覺得嗎?這種故事每個普通人聽了之後都會覺得爽的。對,沒有胡明志這小人物,還不得讓大人物來欺負死。我們這代人都是在中國式的考試制度下長大的,所以我沒覺得這套有什麼不對,考試不就是應該徹底的無死角的防作弊嗎?那我們考試嘛,就要圖幾個公平。那我就提示兩個問題,您琢磨琢磨啊?是不是這套制度也有一點點奇怪的地方?第一個問題,科舉制度那可不是宋朝創立的,對吧?中學歷史課上我們就知道科舉是創立於隋朝,距離我們今天講的1002 年可是400 年了,一項考試制度400 年了,居然連最基本的防作弊措施都不完善,就是宋代之前各種大東小眼,又不是真有什麼跨不過去的技術門檻,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是黑科技。唉,真是黑科技啊。

這個事要真想幹,為什麼唐朝的皇帝不幹?隋唐的皇帝和科舉制度,他為什麼不補這些漏洞?你琢磨到了宋朝,你算算從公元 973 年宋太祖第一次搞殿時開始,到真宗朝採用藤祿制,前後也就 30 多年。科舉制突然就在這 30 多年間搞出來這麼多防作弊的方法,而且這些方法是一經發明就真的是有用,就再也沒有退場了。一直到科舉制廢除的 1905 年,也就是說從今年開始,一直到 1905 年,這 900 多年的科舉考試,什麼電視騰路制、胡明智所願制都是這麼幹的。

這就奇怪了, 30 年聽起來挺長的,但是中國科舉制那可是一千多年的製度啊,就在這短短30 年內突然發生如此多的創新,這就有點像生物演化中那個詞叫寒武紀大爆發,對吧?生物突然一下多樣性大爆發,一定是因為外在環境發生了一個重要的變化,對吧?那這個變化是什麼呢?這是第一個奇怪的地方,還有一個你想科舉,科舉它是為啥啊?本質的目的是為了朝廷選人才,所以科舉在古時候都叫倫才大典,找到合適的官員相當於朝廷的招聘考試。

好,你就這麼想,假設我是一個現在公司裡面負責招聘的HR 負責人,那公司規定在正式給新聘請的員工發聘書之前,不准我這個HR 知道這個人是誰,什麼脾氣、什麼秉性、什麼性格?什麼籍貫?什麼長相,什麼嗜好,老家哪裡,朋友是誰一概不允許。我知道我招募人就只能憑一張書面試卷上的答案來決定要不要他。那我身為人力資源的一個幹部,我肯定想我至少要加一次面試,這當面瞅瞅這人是不是可靠,但是公司說了,那萬一你和他串通作弊呢?萬一你把小舅子搞到公司怎麼辦?那就不准我這麼乾,不准我面試。

那我想我心裡肯定就得罵,唉,這是考我還是考他呢?哈哈,我這個 HR 的工作能幹好嗎?我這個例子一舉,你肯定就明白了,什麼胡明,什麼騰路,這些事情的本質是什麼,就是我只能透過捲面文字這一個因素來判斷一個人,而不允許透過我這個人來判斷人。那要我這個 HR 幹什麼?公司出卷子,然後找機器自動判分就得了。

其實發明胡明志的還不是宋朝人,而是誰啊?唐朝的那個女皇帝武則天是用在官員的升級考試裡,那武則天的初衷當然也是為了公平。卷子蒙上了,誰也不知道咱透過捲面來判斷。但是武則天實行了沒幾年,他自己就下旨就把這套制度給廢除了,當時給的理由是這麼幾個字,叫既乖。委任之方,頗億圈橫之術啊。這不是委任和考核官員的可靠方法,你看這個道理,武則天那個時代的人就懂啊。

為什麼到了宋朝的時候,這已經被丟掉的胡明志又被撿起來了呢?這項制度證明有利有弊,那為什麼在宋朝的初年就只取他的利,而不看他選材片面的那個b?你看這是不是也是個問題?歸納一下,剛才我們提出了宋朝初年科舉制的兩個問題。第一個疑問,為什麼早不搞晚不搞啊?就在宋朝初年這麼短的 30 年時間裡搞出來這麼多防作弊的製度創新呢。第二,用捲面定結果,這本身是有利有弊的製度,但宋朝為什麼還是做了堅定的選擇?要回答這兩個問題,就要到中國科舉制度的整體演化過程裡面去找答案了。
這期文明節目咱們聊聊科舉制,那請問為什麼要有科舉制啊?有人可能會說為了解決社會上下階層的流動型問題,這是我們後人的視角,在歷史的現場,皇帝不可能是解決這麼抽象的問題的。說到底科舉制還是為了解決統一大帝國的人才難題,這是有一個發展脈絡的。你想在秦朝和漢朝之前是搞封建制,對吧?諸侯們是各看各的門,各管各的人,所以沒有全國性的人才難題。這個難題什麼時候出現?就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要搞中央集權的郡先制這道難題才出來。

對治理這麼大的帝國,不僅需要大量的官員,而且這些官員您至少得符合這麼兩個條件,第一,您得有起碼的能力,不然你怎麼當官呢?第二,皇帝得對你放心,不然憑什麼讓你來當官呢?這兩個條件其實很難湊齊,別說那個時代了,就是放在今天,你開了一家公司,有能力的陌生人你可能不太放心。用自己的親戚、同學、小舅子倒是放心,但可能又沒有能力,你看就是在今天,這是不是也是個兩難問題?好了,秦朝是沒多少年,然後這個問題就過去了,到漢代初年的時候還比較好辦。

為什麼?因為劉邦那一代可以用一些開國的工程,這些人的能力和皇帝之間的信任,這兩個問題都是在戰爭歲月裡面考驗的啊。所以蕭何死了用曹參,曹參死了用陳平啊。這一代死光了就用這些人的子弟,比如說陶舍的兒子陶清,週伯的兒子週亞夫,這都是當過丞相的,但是到了漢武帝的時候,就連功臣子弟也沒得用了,對吧?就那幾個家族,開國元勳家族也不能保證每代都出人才,那咋辦?因為到了漢武帝的時候,皇帝就不得已說乾脆我自己培養,所以就搞出了一個叫郎官職。

什麼意思呢?就是你們這些大臣,地方官薪水高的這些人家裡有不錯的子弟,將來想當官的送到我身邊來嗎?給我這個皇帝當上好幾年侍衛嗎?那侍衛站在哪裡?唉,就站在我家外面的走廊上,所以這種官叫廊官啊。後來那些字你聽什麼侍郎、郎中、員外郎,甚至連民間結婚的新郎都是從這個字演化出來的。那你想這些高級官員的子弟年紀輕輕小伙倍帥,給皇上當侍衛,那跟我皇帝本人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容易和皇帝建立親人。那有時候我再派他執行個小任務,給我打個醬油什麼的,那皇帝對他的能力也有一個基本的判斷好了,信任基礎,能力基礎有了,將來我就可以派他們出去當官了。

所以你聽聽這種郎官制度,就是那個時代的現在也有,現在叫公司裡的管培生計畫。對,郎官制度就是那個時代的管培生計畫。你可別覺得這是權宜之計,自古至今好多人都是從這條路上出頭的,像漢武帝時代的,像霍去病、霍光就是從這條路上被重用的,一直到清朝的那個和珅,其實也就是從御前侍衛這個職位上發的獎,身邊人被看見被信任的機會他確實要大很多啊。

這套郎官制度其實很不錯的,但它有缺點什麼呀?就是人財產量實在太低了。你想人力學當中有一個概念叫鄧巴樹,就是說一個人能維持緊密關係的人數的上限也就是 150 個人左右。這是沒辦法打破的,哈哈, 150 個人的上限是由人類的智力水準決定,所以你看皇帝也是人哪,他能認識幾個郎官呢?要治理那麼大的帝國,這點人不夠用嗎?這就像你開一家公司,身邊熟悉的信任的人都派完用場了,還是缺人才怎麼辦?通常很多公司的老闆都會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內推啊。

就是跟公司現有的同事說,你們有什麼好朋友,原來的好同事包括自己家的親戚,咱們內矩不必親,你覺得能力行的都推薦過來,公司還信不過你嗎?沒錯,漢代漢武帝之後也是這麼幹的。所以又出現了下一代的人才制度,叫察舉制,就是你們自己給我內推啊。各地的官員不僅有舉薦人才的權利,也有舉薦人才的責任,這是有考核指標的啊。比如說你們均人口在20 萬人左右,好,每年給你派任務,你至少要推荐一個人才,這是個基數, 40 萬人的軍你要推舉倆人, 60 萬人的軍你要推舉Sarah,以此類推,那這套制度其實也挺好的,對吧?但是運行時間一長又有新問題。

嗨,你想嘛?地方官就是有舉薦責任的,這些地方官是哪來的?是朝廷派下來的,如果原來朝廷裡的同事,比如領導給他遞個條子,說我有個老熟人的外甥在,你們去,你關照一下,今年你不是要推舉倆人嗎?其中一個,你就推薦我那個老同事的外甥,你說你買不買單?你當然買啊。

你身為地方官,將來可能還要升官的,還要去京城的,所以搞到最後當官的機會在哪?是圍繞著中央朝廷的一個小圈子裡打轉,崇洋的人互相給這些地方官寫條子,所以地方上的人才他選不上來。那怎麼辦啊?我們還是回到今天的一個公司來舉例子,就像今天的一個公司的董事長,在人才問題上他信不過公司的副總們和各地分公司的總經理們,那他怎麼辦?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乾脆我在各地分公司專門設一個職位,這個職位只用土生土長的人,必須是當地人,專門負責人才發展問題,有當地的人才有這樣的一個專職專職的人發現,然後推薦給朝廷。

你想今天一個董事長能想到當年的皇帝,也能想到跟你想到一起去了。對,在曹魏的時候就真的設了這麼一個職位,叫中正,專門負責給地方上的人才打分,給國家推薦,這就是著名的九品中正旨,聽聽這個名字啊。中正,這很明顯朝廷對你這個人是有期待的,你這個人要把良心擱在當間的,來公正的推薦人才,這叫中正。但是萬沒想到中正這個職位,九品中正制這個制度帶來的問題更大。你想,因為中正是當地人,那他舉建的必然是地方上的豪族,對吧?嗯,老鄉抬頭不見低頭見,舉見的都是當地的大家族,以前這些地方上的豪族,他光是有錢,沒有什麼政治權利。現在可好了,咱們開始做交易,你呢?推薦我兒子,將來我要當中政,我也推薦你兒子。

這搞來搞去,一個地方幾百年積累下來,就搞出一系列的豪門士卒的社會階層來,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氏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而這種大家族一旦形成,而且他可以不斷的鞏固他的地位,這就搞得偉大不掉。唉,到了什麼南朝的時候,隋唐的時候,這些大家族有的時候連皇帝的帳都不買的。那還行,中國這個皇權社會就逼的皇帝必須掘地反擊,尤其是到了隋唐時候的皇帝。隋唐嗎?大一統帝國了嗎?皇權傅政不是,南北朝的時候那些皇帝士大夫士卒說了算,皇權赴鎮的隋唐必須要解決豪門士卒這個毒瘤。
我們回顧這一段,其實是想跟你一起感受一下制度創設的那個困難。中國這麼大的國家,廣土眾民解決任何一個問題,你就得想出一套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在運行過程當中它一定會帶來新的問題,所以又要創立新的辦法,這是一個沒完沒了、沒有盡頭的過程。好了,剛才我們提到了隋唐,然後皇帝就鼓搗哈,鼓搗出了一個科舉制。那請問題解決了嗎?當然沒有,因為剛開始的課舉制和我們想的不太一樣,我們在中學課本里就學過,說隋朝開創了科舉制,我當時學的時候我也是不求甚至科舉制嗎?不就是考試嗎?考試就是公開的,公正的,考試就繞開了世家大族互相之間捏咕,把誰當人才是吧?考試是公平的,到民間選拔官員,這不就把世家大族繞過了嗎?把他們給治了嗎?哪有這麼簡單?你想那個背景,隋唐時期整個社會的精英階層幾乎全部都來自於釋迦大族、世家大族,他不光是有錢,他們壟斷了很多社會資源,比如說才能、聲望、關係,這些社會資源幾乎都壟斷在他們手裡。

怎麼繞開書的?簡單,你想當時印刷術還沒普及,書籍還特別貴,底層的老百姓就沒有幾個認字的,哪有人才?你沒受過教育嗎?再說就算底層人被選拔了上來當官,他沒有社會聲望,沒有關係網絡他怎麼開展工作呢?所以你看皇帝也難,你別看到高高在上稱孤道寡,跟這些豪族一比,皇帝就一個人,他是一個孤島豪門大族,那可是皇帝真身邊的汪洋大海,幾百年的根基,早就樹大根深,彈根錯節。

所以皇帝你再著急,你再恨,你要解決豪族的問題,等不得,但是也急不得,這個我們就要回頭來講科舉制了。科舉制妙就妙哉,它是隋唐皇帝的小夥曼頓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隋唐時候的克舉巧妙就在這,它的重點不是一次性的解決問題,而是慢慢改變社會的結構和觀念的問題。科舉制請問重點在哪個字?是那個舉字嗎?不是。隋唐時候的科舉制的重點在這個科字上。你說科,科是什麼意思?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分門別類,就叫科。唐代的科舉不像後來,主要是近視科的考試。唐代有各色各樣的考試科目,考中了都能有官檔。這科非常複雜,比如說有規律舉行的考試,像什麼秀才科、進士科名經科、名法科、名字科、名算科等等科目,這叫長科,過幾年就舉行。

另外還有一種客,那是皇帝心血來潮,隨時想辦就能辦。這個叫什麼?這叫質客,質客花樣就多了去了,我在一本中國科舉通史裡面就我就慫過,哈哈,有數,各種各樣的製課的科目,有史料記載的至少200 多種。什麼直言極諫、賢良方正才堪經幫、五足安邊啊。只要是好詞。皇帝心想,嗯,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人才又有道德又有能力?一堆好詞拼一個就是一個科目,然後就考試,就是皇帝隨便想起一個詞,隨便定出一個標準,都可以組織一次考試,選拔一次官員。那後來還有這麼一個笑話,說有一個人在路上就看見有個書生快馬加鞭嚚,他騎著馬向長安城方向狂奔。這個人就問他,你看你都快跑出心臟病了,你這麼慌,這是要趕著投胎去嗎?你幹嘛去?這書生在馬上回頭就答了一句,我要去考,不求文達科。哈哈,不求文達就是不求別的人了解我知道我,你看你都快跑出心臟病了,你還不求文達呢?這是當年留的一個笑話。

那你說唐代的皇帝為什麼要搞出這麼多科舉的科目呢?嘿嘿,這就是關鍵所在,他的目的不是繞開世家大族換一撥人,他為的是把人才標準的製定權從世家大族手裡給搶回來。我們剛才講原來是九品中正制,中正官有權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是中下品,您是中上品,而且不僅打分還蓋戳啊。用國家的名義來給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做信用背書,這就相當於什麼?相當於一個地方官拿著國家的戳,隨心所欲的給人發文憑,這怎麼行啊?二話不說,可能還是你們這些人先把這個戳拿回來,先把發文憑的權利拿回來。

那現在有了科舉制好了,什麼叫人才啊?我說了算。誰是人才啊?考試成績說了算。所以即使考試制度本身不完備,即使人還是那些人,沒關係,至少衡量官員的那把尺子給你們做信用背書的那個戳。不好意思,現在在我手裡,那皇帝在官僚體系中的威望就提高了一大截。我舉一個現代公司裡面的例子,可能就更能幫助你明白。比如說原來是各地分公司給總公司推薦人才,那時間一長,公司裡面大家對自己的身分認定是什麼?就是我是河南分公司推薦上來的,他是湖北分公司推薦上來的,我是王總栽培的,他是李總提拔的。那這個公司裡面人際關係就是這麼分撥的。

嗯,這個公司一定是四分五裂,對吧?那科舉制就相當於現在總公司搞改革,說提拔人哪,咱們按照總公司發布的標準來,比如說總公司說了3 月份我要提拔一個特別勤奮的員工, 4 月份我要提拔一個業績特別好的員工, 5 月我要提拔一個外語說得棒的員工。你看這是什麼?這不就拋出了三個科嘛,科目嘛?拋出了三個人才標準的分類,這就是唐朝科舉中的科。

雖然具體的操作過程你們底下人可能還是互相勾兌,可以作弊,但是最後選出來的人眾目睽睽之下,因為我拋的是三個標準,哪?第一個是勤奮,第二個是業績,第三個是外語水平,對吧?你總得你就是作弊,你推出來的人在這三條上,你總得稍微說得過去吧。你只會漢語拼音,你都不會英語 26 個字母,你總不能推薦到外語這一科吧?那你想會發生什麼事?首先公司裡的人際關係的分組方式,它就不是按照地域和推薦人來分了,而是按照專長和特徵來分。這裡原來分公司和那些掌權的大佬的權利當然就是一種削弱,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改變是什麼?是被提拔的人的心態變了,他心裡清楚,第一標準那是總公司定的,公司就是需要我這樣的人才提拔的機會是總公司給的,我要感謝總公司。那第二,雖然過程當中那些幫過我的領導們,提報我的大哥們,我也很感激,但是請注意,那不是決定性因素,這裡面最重要的因素是我自己的禀賦和努力啊。因為我真是一個很努力的人,或是業績很好的人,或是會外語的人,那個單字是我背的最重要的要感激的人是我自個,你看這是一個多大的心態變化?沒錯,唐代皇帝就靠這一招,漸漸的就把人才標準的認定權從世家大族手裡收上來了。

人還是原來那些人,但是皇帝的權威大增。所以你看隋唐時期的科舉制度,最根本的目的不是要從民間選拔新人才,就像打牌,對吧?皇帝的目的不是要換牌,而是要把桌面上已有的牌按照皇帝定的標準重新組合一遍啊。要不怎麼說三流企業做產品,二流企業做品牌,一流企業做標準。黃歷跟你想的一樣,拿到標準的製定權很重要,這是隋唐時代的科舉。那你說這不挺好的嗎?你剛剛解釋多棒啊,科舉制度就這樣持續下去不是挺好的嗎?不行啊。時代在發展吶,到了宋朝,社會條件又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皇帝又面臨了新的挑戰,而要解決這些新挑戰,皇帝就不得不對科舉制度做進一步的改造了。

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卡薩帝為愛而生連結家的藝術。剛才我們說到了宋朝皇權又有了新的挑戰,本來皇帝的對手很清楚,就是那些豪族、世家大族,但是沒想到世家大族不爭氣啊。唐朝末年的一場動亂,世家大族是死的死,散的散,困擾皇權幾百年的豪族問題突然一下就這麼消失了,皇帝心裡也空落落的啊。那請問皇帝這個時候可以徹底鬆心了嗎?就拔劍四姑心茫然,獨孤求敗了嗎?不會。對的,政治舞台上不會有真空啊。皇帝的新對手很快就登場了。誰啊?就是能夠左右科舉考試結果的那批官僚集團。他們就是從關科舉考試來的,是皇帝親自製造出來的,但是現在他們站到了皇帝的對立面。你想畢竟科舉考試是要面對成千上萬的考生的,這​​麼大的工程,這麼大的事務型工作,皇帝一個人幹不了,那你就得委派官員具體操辦科舉考試。

好,這些主考官們就透過出題、閱卷選優就獲得了一種新的權利。打個不盡恰當的比方,就是原來的豪族對於皇權像是蹲在門口的野獸,就動不動要抱起商人,所以皇帝對他們很警惕。而現在這官僚集團對皇權就像是屋子裡的偷東西的老鼠,雖然威脅好像沒那麼大,但是整天的鼠竊狗偷,對皇帝來說也是非常煩人。因為站在皇帝的角度看,以前是釋迦大族對人事權的劫持,而現在是變成了文人士、大夫、官僚集團們。具體來說就是主考官們對國家人事權的節流。

這還真不是皇帝的想像,真實情況嚴重到什麼程度?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說唐朝有一個宰相叫崔群,他曾經主持過科舉,後來宰相就不當了,罷官了。他的夫人就勸他,哎呀,說老崔你也整點錢吧,買幾個莊園,搞點土地,咱給子孫留點家業。那崔群就說,這我有 30 所好莊田遍布天下,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買什麼田,買什麼地?他太太就疑惑了,說,老頭子,我怎麼不知道你在天下還有 30 所好樁田啊。崔群就說了,我前年主持科舉,錄取了 30 個人,這不都是好莊田嗎啊?言下之意,咱的子孫靠我的這些門生照顧,比自家有田產還靠譜。這是科舉史上很有名的一個段子,但你分析一下這背後是個什麼心態啊?你主持考試,你錄取的門生怎麼就成了你私人的產業?這話聽在皇帝耳朵裡,他會怎麼想呢?這不就是偷嗎?沒錯,這就是唐朝的風氣,考官和考生逐漸就形成了一種做主和門生之間的關係。請注意,這種關係可不是公共的關係,它是一種私人關係。白居易寫過這麼一首詩,最後四句是這樣叫,胸中壯氣尤虛淺,身外芙蓉何足掄。還有一條遺恨是高家門館為仇恩。高家門館指的是誰?

就是當年錄取白居易的那個作主叫高穎,這個全釋大意就是說我白居易,我自己是看破紅塵,我想要告別官場,但是我眼下唯一心頭放不下的,就是我還沒能報答我的做主高穎的恩情,這份私人的恩情就欠到這個程度。要知道這首詩可不是白居易,白居易是 28 歲鐘進史的,不是 28 歲手寫的,是他晚年寫的。這都過了三、四十年了,這個私人的恩情還是甩不掉,還不完。你想這種做主和門生的關係,它漸漸演化、惡性化,就形成了一種政治腫瘤。什麼呀?就是朋黨在朝廷中高階在政治上共進退。所以唐朝的皇帝有一個叫唐文宗,他有一句名言,皇帝看著說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捧黨難。就是那藩政割據河北的那幫賊子,我把他們搞定可能都容易的多。我在朝廷裡把你們這些文官官僚勾結起來的這些朋黨要幹掉要難得多。你想從皇帝的角度來說,這官位是我設的,俸祿是我出的,憑什麼你們這些官僚你只要當過一次考官,你就能收穫這個考生一輩子的感激涕零吶?這不是劫持是什麼?所以宋代的皇帝從一開始就在這個問題上嚴防死守。

宋太祖繼位的第三年就頒布昭令,嚴禁科舉考官和考生結為做主和門生的關係。那個招數當中有這麼一句話,那真是千古名句,說國家玄科取士未觀責人既著地於功,朝寧謝恩於私事嘞。你們能當官是朝廷國家的恩典,你們憑什麼跑到那些大佬的家裡?私人關係的千萬謝。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有這麼一句話,說權力這個東西,他只對權力的來源負責。哎,誰給他的權,他用權力就對誰負責。那你想在科舉時代,如果我一個考生,我的權利是那些做主、那些主考官、那些大佬給的,那我獲得權利之後,我也只會對這些大佬負責。皇帝是誰啊?呵呵,不好意思,跟他不熟。所以宋代的皇帝雖然沒有讀過孟德斯鳩,對吧?但這個道理他心裡是明白的,皇帝又不傻。

好了,現在我們明白宋代皇帝面臨的挑戰就是它必須在用人問題上防止官僚集團當中間商賺差價。那這個問題既然是科舉製造成的,那就要透過修正科舉制把這個漏洞給它堵上。說到這兒,還記得我前面提出的兩個問題嗎?這就能解釋第一個問題,為什麼早不搞晚不搞?在宋代初年這 30 年間,科舉制度突然搞出來這麼多防作弊的製度創新。我們這一代中國人大多是考場上廝殺過來的,一聽到防作弊的措施,就覺得這是衝我們考生來的,對吧?考試一開始老師就說把跟考試無關的東西都放到講台上來,這不是沖我嗎?是科舉考試中的防作弊措施,不是衝考生,是衝官僚集團來的。你就看這幾項黑科技,對吧?電視這項制度的潛台詞是什麼?就是你們這些官僚和考生之間,別天天什麼門生恩師教的那麼肉麻,凡事重進士的。甭廢話,全是我皇帝,我的天子門生。你恩師是誰啊?恩師就是我,不准你們這些官員中間賺差價,還有幾項黑科技,剛才我們提到的所願胡明騰路這幾項措施本質是啥?就是在考試的整個過程中盡可能的一點一點的剔除掉人的因素。

科舉考試中的所有考官,你們低頭判卷子就好,不准你們抬頭看人,是誰跟你沒關係,還做主,還悶聲美死你。所以這時候你再來看科舉制度,它簡直就變成這麼一台機器了。只要考生願意考,來輸入你的捲子,哈哈,然後經過這架機器的哼啷哼啷一通運轉判斷,然後就能輸出名次,整個這個機器的運行過程當中,只有對你那張卷子上的文字判斷,絲毫不牽扯到人對人的判斷,這是這架機器的設計原理,你想想看,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對吧?皇帝一個人面對全天下的讀書人,你從這頭輸入文字,我從這頭給你輸出名次,中間那麼龐大的官僚系統,居然拿不到什麼居間的紅利,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即使在今天科技如此昌明的今天,要做到這一條,可能也需要上什麼計算機、人工智慧才能實現,在 1, 000 多年前居然就實現了。

用宋代一個大文豪歐陽修的話來說,科舉考試到了我們這一代的時候,叫無情如造化,摯公如權衡。這架大機器像大自然那麼無情,像一桿秤那麼公正,不可思議的製度發明,對吧?好,那我們再來回答前面提出來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種科舉考試只靠卷面文字就來選人,當官肯定不是最好的選人方法,對吧?這考試考的好的人,他的行政能力一定強嗎?對啊,幾百年前的武則天就發現這一點了,宋朝皇帝肯定是心知肚明,但他為什麼還要堅定的這麼做呢?這就要說到科舉制度的本質了,我們一般理解科舉的本質是啥?不就是考試嗎?好事只是表象,是那個動作,關鍵在於這項制度作為一個選人制度的起點,和其他制度不一樣。

日本學者宮崎士丁有一本書叫科舉史,這本書裡面有一個非常有洞見的說法,他說中國古代其他的選材製度都是他見之,而科舉之路是自見之路,這是涇渭分明的兩條路。什麼叫他見制啊?就是我是不是人才,我說了不算,需要由他人來推薦我來背書,我,他們點頭,我才是人才。那前面介紹的什麼茶舉、酒品中正制,都是他見制,科舉制是自見制。就是我是不是人才,我只要我覺得是,我就可以站出來毛遂自薦啊。那個皇上雖然隔著我好幾千路遠,我就可以透過這套制度向他宣布我是人才,我願意通過測試流程。至於中間人,所有的中間那麼龐大的官僚機構,那麼多人對我有什麼觀感?不重要的,我就是人才我說了算。

科舉制和先前的人才制度相比,最本質的差異就在這裡。你可以想像今天的一個場景,假設你在一個單位裡面,原來這個單位規定你是不是能被提拔,你是不是能漲工資,你直接領導說了算。那請問你直接領導要是個混蛋,那你身為一個底層的普通人,如果運氣不好,可能就會受盡了攀剝和屈辱。都沒有機會,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他那如果單位大老闆有一天說咱們公司搞公開競標考試,誰都可以參加,那麼請問你對這個考試有什麼期待呢?你需要的就是我的直接領導,各層領導都不要參與,不要有人為因素在裡面,對吧?至於考什麼有那麼重要嗎?考數學也行,考英文也行,考伏地挺身都行,哪怕直接抽籤都行,他至少公正,對吧?至少公正。

就我作為一個底層的人,我有一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感覺。科舉制時代下,古人有一套科叫影響科舉,幾大因素,對吧?一命二運三風水,四季因公五毒術。讀書這件事自己說了算,但是排在最後​​,排在前面這四條命運風水積陰德,跟人沒關係,全部是玄學,沒有什麼人的因素在裡面摻和,這才是自建制科舉考試發展的中區。是的,了解自建制的這個本質,你就知道了科舉制度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它的內在的基因就有一種傾向。這個傾向是幾百年慢慢長出來的,表現出來的一種傾向就是要剔除中間環節的人為因素,它的最終使命不是為了把人才選出來,而是為了讓所有參與這個選人遊戲的人對自我命運有掌控感。

好了,理解了這一點,我們再抽身出來看看他建制和自建制的科舉考試各自的利弊。他建制別人推薦當然有優點。至今好多人才選拔場合都在普遍使用他,簡直道理很簡單,人是萬物的尺度,能衡量人的只有人,所以選拔人才少不了人對人的推薦和背書,對吧?就像在今天,公司選擇應徵者,除了筆試成績,當然要看原來工作單位的同事和領導對這個人看法怎麼樣啊。

再比如說今天西方很多學校錄取人科普日,只看分數,來自社會名流的推薦信非常有用的。所以微觀者來看,如果我們需要快速的篩選人才,他見制有優勢,我們更相信推薦人的人。自見制是不是就在推薦人的效率上非常差?其實也看不見得,這又牽扯到人的另一個本質,人沒有確定的樣子,人不是只可以被評價的,人還是可以發展的。就說過我自己上大學時候的感受,當時我們那個班上的 20 多個人,有從大城市來的,也有從農村來的同學。農村同學的高考分數一點也不低,但是要論什麼氣質談吐,那確實比城裡來的同學要差一大截。但別忙,過幾年你再看,農村同學會經歷一個飛快的城市化的過程,很快那個氣質、談吐、自信心全上來了。你要是再拉長時間來看,現在我們同學都 50 多歲了,來自農村同學的人生成就跟成立同學一比,一點也不差,這就是人的發展性啊。人不只是就那個樣子擺在那,被你評價的,評價過後還有發展。我們今天的高考本質上也是自堅持,他用一把尺子來量所有人,那好像有失偏頗,但是另外一面,他也為人的發展,未來的發展留下了巨大的空間。

所謂的現代文明,我想應該就包括這樣的因素,就是不管你們怎麼看,我總該有一個機會讓我自己站出來說。我願意接受命運的裁判,我相信我的未來發展有無限的可能。今天我們這期文明節目講科舉制度的演化,你發現沒有,這項制度的出眾可能只是為了應對當時皇帝面對的挑戰,而不是為了什麼抽象的原則,更沒有什麼篤定的總體規劃,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草鞋沒樣,邊打邊下。但是製度曲曲折折往前演化,一路經過人心公道這些抽象原則的篩選,最終的結果,如果它符合文明發展的方向,那麼它就會有強大的生命力。

科舉考試就存在了一千多年,甚至科舉考試當中的那些黑科技,我們今天講到的什麼胡明所願吶、騰路的技術還在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在今天我們的各種考試裡面。這一期的文明節目我們講的是 1002 年的宋朝,然後最後我們再來看這一年發生的兩個小場景。這一年有一個學生當年 13 歲,正是貧苦上學的時候,他因為家裡窮,所以住在廟裡讀書。那他怎麼吃飯呢?就是提前煮上兩公升米的粥,放一晚上這粥就坨成了一大塊,用刀切成四塊,早晨晚上各拿兩塊,就著鹹菜吃,一吃就是三年,這就是成語叫斷機化粥的由來。這個人誰啊?對,你知道了,他叫範仲淹,今年是 1002 年,再過 13 年,他考取了進士,再過 43 年,他寫出了名藥千古的岳陽樓旗。你看,本來他不該有的機會,但是在科舉考試制度下,他有了機會。再說第二個場景,就在這一年 1002 年,朝廷裡的兩個宰相不約而同的都做了一件事兒。首席宰相叫李浩,把女兒嫁給了信科狀元,也就是我們這期節目一開頭講的那個連中三元的狀元王贈。還有一個是朝廷的副宰相參之,正是王誕。王誕把自己的女兒也嫁給了一位姓科近使,叫韓毅,阿里人當時挺反對的。嗨,王蛋說時代不一樣了,你們看不懂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呀。

這兩位新女婿,一個王曾,一個韓義,都是家世不怎麼顯貴的人,甚至還都是拖兒帶女的官夫。他們本來也不會有這樣的好姻緣的機會,但是因為科舉制度,他們現在有了宰相李浩參之,正是王誕,都是當時朝堂上的重臣,已經感知到了春江水暖,他們已經看到了時代的大轉向,以及一波新人物不可阻擋的崛起。今年是西元 1002 年,大宋閒平五年,我們下一期 1003 年再見。

《羅振宇文明之旅》第4集劇情

第四期 聽諫

你好,這裡是文明節目,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03 年,今年在中國是大宋閒平六年,宋真宗在位。他讀完這一年的史料之後,我有一個感受,就是如果歷史背後真的有那麼一位操控者,咱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一個喜歡躲貓貓的小孩,還是一位深謀遠慮的老人,那至少在1003 年這一年,這兩種性格都有所體現。

我給你舉例子,比如說在西北方向,宋朝把靈州丟給了西夏,那當然非常緊張了。所以在今天的什麼寧夏員工甘肅慶陽一帶就設定新的防線。怕什麼?就怕西夏的李繼千帶兵打過來,但是沒想到李繼千不僅沒有打過來,而且帶兵去打更西邊的吐蕃去了,而且過程中李繼遷就死了。那這個消息 1003 年這一年宋朝這邊他不知道,所以還在嚴防死守。你說歷史是不是在躲貓貓?開玩笑。但也就是在這一年,李繼謙的孫子,那個著名的李元昊出生了一個嬰兒,姑姑墜地,誰也不知道他將來重要不重要。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小傢伙 30 年後創立了西夏帝國,給宋朝和遼朝都帶來了那叫天大的麻煩。

所以你看,有意思,就在這歷史的下一首佈局就在今年就開始了,但是當年的人沒有人知道這一子到底下在哪,所以你說歷史是不是也是一位深謀遠慮的老人?我們再來看正軌方向,宋遼雙方的軍隊今年在望都,就是今天保定西南那個地方打了一仗,沒出意外宋朝又輸了。宋朝當時收到的消息是將領王記中戰死,這個王記中不是普通人,他很重要。為什麼?因為他從小就跟著宋真宗,算是皇帝的自己人,那時候真宗還沒當皇帝,所以真宗皇帝你看發小死了嗎?就非常悲傷,追贈了一堆官銜,但其實王集中沒死,是被遼軍俘虜了啊。你說這是不是在躲貓貓?開玩笑。

但王繼忠的故事沒完,到明年,就是1004 年的時候,禪淵之戰期間,王繼忠藉著這個雙方很巧妙的這個親密關係,他就成為一個關鍵人,成為宋遼兩國之間和談的那個關鍵樞紐。你說歷史是不是又在透過一件小事在給未來的大事佈局?所以想想我們今天的人,你天天接受現實各種各樣的信號,但是這些信號你當不當真很難說,他有可能就是虛晃一槍,但是也都有可能是飽含深意呀。具體還是回到西元 1003 年,那今年咱們聊個什麼話題呢?咱們今年來說一個人,當朝宰相李航。李浩是 1003 年的 9 月到 1004 年,整個中書省鄭世堂只剩下李航一個人當宰相。而明年 1004 年李航就過世了,所以咱們這個文明節目,再不說李航這個人,咱們就沒機會說他了。但重要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在他身上有一種非常罕見的政治主張,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這種政治主張也算是靈光一現啊。而李航一死,就很少再有人大膽的、公開的、透徹的把這個主張講出來了。所以今年咱們必須說李航那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主張呢。好,帶著這個問題,咱們一起穿越回公元 1003 年。

我們先簡單介紹一下李沆這個人,他呢是明州肥翔人,就是今天的河北邯鄲人,話說公元 980 年,也就是宋太宗的時候,他中了進士啊。這在當時身份就很高貴了,然後在官場上一路順風,當到了參之正室,也就是副宰相、中央級大員。而在這個過程中,宋太宗當然對他一直從旁觀察,覺得這人不錯,所以到了995 年的時候,給他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去給太子,也就是後來的宋真宗趙恆當老師。要知道在皇權時代這個任命不得了啊。你就想嘛,一個今天的人自己交的朋友可以是三交九流,各種各樣的人都有,但是你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受到你的某一個朋友的全面影響,你想想看你還剩下幾個這樣的朋友?對,當年的皇帝也有這個煩惱,滿朝文武好像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但是願意把國家的未來太子交給他,受他全面影響,滿朝文武選不出幾個來。對,所以這項任命說明宋太宗對李航這個人是全面認可。而且這對李航來說也是一件大事,因為這算是給他預定了一個宰相職務,你想等太子將來變成了皇帝,這個新皇帝和滿朝文武都不太熟,就跟他熟,不用他當宰相又用誰當宰相呢?對,李浩後來就是走了這條路。宋真宗繼位之後,他當了六年的宰相,一直當到他 58 歲去世為止。

李漢的履歷就這麼簡單,我們已經說完了,但是我猜甭管我怎麼說,你對這個名字還是覺得很陌生。李航是誰啊?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挺怪的。沒錯,這個沆字就是我們用的那個貶義詞叫沆瀣,一氣的那個沆,當然單獨這個沆字沒有貶義,它指的就是那個水汽兀兀昭昭的那個樣子,叫夯。

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大家不太熟的李沆,在歷史上還有一個稱呼叫聖象、聖賢的聖宰相的相,你可能就更奇怪了。對啊,在咱們在中國的歷史上,稱得上為聖的人,肯定在本行裡成就是登峰造極的。你算文聖孔子、兵聖孫武孫子、書聖王羲之、詩聖杜甫、化聖吳道子,還有武聖,武聖這個有爭議,有人說是姜子牙,有人說是關羽,還有說是岳飛的,但是你聽出來了,不管怎麼說都是響噹噹的名人。

那我們再來看這位聖像,李浩,嗨,你是誰啊?你如果不是專業研究者,或是宋史的深度愛好者,可能連他的名字都沒聽過。對啊,按說咱們中國古代的名相多了去了,西漢的蕭何、陳平,三國的諸葛亮,前秦的王猛,唐朝就多了房玄齡、杜如、會搖、崇誦景,是宋代前面有個趙普,後面有範,中間王安石司馬光,哪個不比你李浩名氣大?你就說怎麼輪得到你來當這個聖像好像,那你說是不是因為他是宰相官大同時代的馬屁精,故意送了他這麼一個綽號?不是,第一個給出李沆這個名號的人叫王誕,王誕當過李沆的副手,李沆死了之後,他又陸續做了十多年的宰相。

那作為前同事,王誕一開始對李航的一些做法是不以為然的,但是李航死了之後,時間過得越久,王誕這個宰相當的時間越長,他就越發現這個李航真是高明,所以他就感嘆說李浩真是聖人,這才導致朝廷內外開始尊稱李航為聖象。請注意,我再強調一遍,這件事發生在李航去世多年以後,所以不存在拍馬屁的問題。如果你覺得這同時代人的評價也難免言過其實,那我們就再來看一位,這位厲害了, 600 多年後的大思想家王福之,在這本宋論裡面對李航的評價也是高得嚇人的,他說李沆的見識遠超唐宋時代的什麼姚崇錄製司馬光這些名相。唉,看起來這位李航確實有點東西,但是具體你有點什麼東西,你又乾過什麼了不起的事?如果我們看史料發現這位李航做的事左不過就是什麼為政清廉、直言敢諫,就這類事,說白了就是拿著儒家的道德原則跟自己過不去,跟皇帝不見外啊。就這種事,比如說李昊很著名的一個段子,說有一天真宗皇帝想封後宮裡的劉氏為貴妃,這劉氏不得了,將來文明節目十幾年時間都要說她劉氏當貴妃,所以一個晚上真宗皇帝就派人拿著自己寫的手照,就是一張紙條去找李浩,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我這位娘娘能不能當貴妃呀?那?李浩看完這紙條之後,直接當著使者的面拿過一蠟燭,就把條子在蠟燭上給燒了,一邊燒一邊讓使者給真宗帶化。就說我李浩不同意,這看起來有點膽大包天,但是沒辦法,人李漢資格老是真宗皇帝的老師,說話做事稍微橫一點也正常。就這麼說,就這類什麼為正清廉,直言敢見,就這類事在中國歷史裡面所在多有啊?你和前朝的魏徵比,你和同時代的寇準比,你和稍晚的範中煙比,沒有什麼獨特的,光靠這類事情,李航是絕對擔不起聖象這兩個字的。那關於李航的史料其實不多,通盤看下來之後,我自己的感覺真正特別的只有一則言論。這句言論特別重要,我得給您讀原文啊。他說居中為十五,補為中外所臣,利害一切報罷之。此少以報國,而就是國。李行當這個宰相位置很重要,我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功勞,我唯一值得一提的貢獻是朝廷內外大大小小的官員提的所有建議,心力除害的那些建議,我是一概置之不理。你沒聽錯,李航就這意思,所有的政策建議,說好的、說歹的,要幹這要幹那的,我是一概不理,這是我最重要的功勞。什麼話嘛?你聽聽看,你又不是公園裡邊隨便一個退了休的倔老頭,你是個宰相。

哎,身為國家的高階領導,你聽聽大家的意見,這不是基本特質嗎?兼聽則明,偏愛則暗,這句名言總不該沒聽過吧?好,我們這期文明節目在西元 1003 年,我們就是要解開這個謎。李沆這麼有名的一個宰相,他為什麼這麼說?這背後的道理又是什麼?李航這句話之所以重要,也之所以駭人聽聞,是因為它觸及了咱們中國傳統政治制度設計的一項關鍵原則,就是你作為一個有權利的人,你必須得聽取意見、建議,尤其是批評性的建議。那道理似乎很簡單,你有權利,你就可以胡作非為。那麼來自四面八方的建議就是你權力的煞車片和解毒劑,對吧?我記得我們上中學的時候就學過一篇課文戰國策,裡面叫鄒忌諷齊王納諫,說是齊國。

戰國時候的齊國有一個叫鄒忌的人,官當的可大了,他老關心自己和另外一個美男子,就是徐公,誰更美?那就問自個老婆,問自個小妾,問自家的客人。哎,大家都說你美你最美。結果這個鄒吉後來就真見到了那個虛公,一看自己遠遠不如這位虛公,於是就有了一個心得。這心得簡單總結就是,凡是遇到誇我的,都是有求於我的,所以誇我都是假的,凡是罵我的,唉,那才是對我好的,那才是真的。

而後來鄒忌就把這個心得對齊王說了,齊王一聽說對有道理,就下命令說,凡事如果你能當著面指出我的過失的,受上賞。你要是不敢當著面,書面寫個條子跟我講的受中賞,在外面沒敢當著我面,在外面當眾批評我的,被我聽到的也有賞啊。然後據說這麼搞了一下,這個齊國的政治就搞好了。

這個故事在中國那是太深入人心啦,我們上中學的時候就學這套道理。這背後是帶來一整套政治假設,只要有人狠狠地看住,那些當權者不用你說話負責任,只要你說話有膽量、有態度,那就一定能換來一個政治商月白風清的結果。那有人說嗎?你看聖人的這個聖詞,就繁體字的那個聖字裡面不是有個耳朵嗎?聖人之所以是聖人,他就得聽呀。你看中國史上最有名的一對君臣就是唐太宗和魏徵,那更是靠這套邏輯合演了一幕政治大戲啊。唐太宗但凡犯點錯,魏徵就得批評兩句,唐太宗就得說我改,然後政治就又好了一點啊。

那這個潛台詞是什麼呢?這時候他兩個人一定是一溜臉就去看那個史怪說我們兩個表演的這麼精彩,你還不記下來嗎?一個直言敢劍,一個虛心納劍,一個千古名臣,一個千古明君,那真是一段相互成就的政治佳話啊。所以敢聽意見和敢接受意見,這成為中國朝堂上的政治正確。但是這套假設對嗎?歷史上很少有人懷疑的。

直到今天,我們講的宋朝宰相李浩突然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不要給我提建議,提了我也不提,就和今天銀行裡面貼的那個防詐騙告示一樣,要求大家是不聽、不看、不轉帳。關鍵是他要把這個當成自己當宰相,報效國家的唯一功勞。匪夷所思,李航這句話的背後有沒有點什麼道理呢?

那李沆為什麼不願意聽?建議我們先聽李沆自己給的理由,他給了兩個理由,第一個他說那些剛剛考上進士的人,連怎麼做、怎麼站、怎麼行李這種簡單的事做不好,見了我的面就跟我大談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功勞,希望我提拔他。什麼治理國家我跟這些人沒辦法聊的,我如果聽他們胡咧咧,按照現在流行的說法叫籠絡人心。不好意思,老夫我做不到。這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他說國家的製度已經創建好了,我要是按照那些提意見的人的想法去做某件事,去改某件事,那就會損害很多人的利益。那些小人為了往上爬狹提意見,根本沒有考慮到他的說法和做法會殘害老百姓的事。你看李航的理由就這麼兩條,一條是他們不行,他們提什麼意見?另外一條就是現在就挺好的,他們提什麼意見?這是不是聽著還是有一些傲慢和霸道?請注意,還是剛才我舉的這本書,過了 600 多年後,王複製在宋論裡面畫了很大的篇幅給李航做補充。王夫之是分類歸納了七種提意見的情況,具體我就不展開了,總之他的結論就是,不管提什麼建議,我不管你水平是高是低,不管你的初衷是好是壞,凡是給當政者提建議的,說這個好那個壞的,沒有一句話值得聽。唉,這話說的就那麼絕對,這話要不是白紙黑字的印在王福之的書裡面,我還以為出自哪個法外狂徒了,哈哈。

推薦一篇文章,很開腦洞的,中國社科院的林湖老師的文章叫變法黨爭於士大夫政治,就詳細介紹了王福之的這套政治理論。看完這篇文章之後,你會發現的,王復之有他的道理。其實我們抽身出來冷靜想想,這符合我們的常識。你想對一個有權利的人提建議,背後是什麼?往往都是自己的目的,我們有自己的算盤,對吧?人之常情。例如今天我就帶來一本書,末代皇帝溥儀的這本回憶錄,叫我的前半生,很精彩的一本回憶錄,他在這書裡就說他說我不當皇帝,我退位了,表面上身邊所有人都在關心我。

今天一個主意,明天一個奏摺給我提建議,但是我心裡清楚的很,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有的人主張一切照舊,你就假裝你還是皇帝就好,為啥?因為只有這樣,這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能保障。比如說前內務府大臣少英,他就繼續可以總管內務府,這裡頭多少有點油水的。還有溥儀自己的生父醇親王載鳳,那就可以照舊每年領 4 萬多兩銀子的俸祿。

當然也有人主張要變,要劉洋,要出國,要見世面,將來好復闢啊。但是主張劉洋的去向又不一樣,比如說去過日本的羅振玉就主張他去日本,當過歐洲公使的黃高就主張他去歐洲。但是在溥儀看來,嗨,你們倆這小心思我都明鏡似的。你們有圖謀的把中國的前皇帝掐在手裡,無論是在日本,在歐洲,你們是自己要囤積聚齊。

就連下面的一些小嘍囉也在打類似的主意,比如說溥儀在回憶錄裡就寫他有一個六叔叫載荀,載荀有一個門客叫吳錫寶,就只寫了好多折子,一直勸溥儀要用法律,要懂法律,學法律,用法學項說,怎麼這才符合時代潮流?那溥儀剛開始也覺得特別有道理,但是後來一打聽,噢,原來吳錫寶自己是個律師,用法學家就是說用他自個。

所以你看溥儀這時候已經不當皇帝了,已經沒有權力,但僅僅這麼一點點權力的光環,下面的人都處心積慮的要通過提意見的方式來包裝自己的利益來算計,所以當權者能不小心嗎?所以你看,如果下面的人是赤裸裸的給你拍馬屁,那當然要警惕,但那個動機畢竟是擺在桌面上的,他不就是想討好你嗎?如果反過來是你周邊的人,假設你有權利是給你提建議,甚至是有點那種忠言逆耳式的建議,那就更要小心,因為那往往是利益經過精心包裝之後的樣子。

你沒有溥儀這份小心,你沒準就著了他們的道。聽到這兒,你可能會說,提建議的人也不見得個個都如此不堪,總有那些忠臣義士完全沒有私心的吧。或者即使有私心,建議本身還是好的吧。我們中國人不是有一句話嗎?叫無則加冕,有則改之,對吧?人建議你聽聽就好嘛。萬一建議本身還不錯,那好,咱們今天就來做個思想實驗,咱們設想一種極端情況,有人對我提建議,他的動機絕對善意,建議絕對正確。

那請問有沒有用呢?我們身邊這樣的例子不少,例如有人告訴我羅振宇,為了你好,你應該每天跑 10 公里。羅振宇,為了你的身體,你應該別熬夜,應該早點休息。羅振宇,你應該卸載你手機裡面的全部短視頻,不要打遊戲,你應該多讀書,你吃飯的時候不應該吃蕎腥和主食,應該多吃點蔬菜。我當然知道它是好意,而且說的大,差不差基本上都對。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辯論高手黃之中老師講過一句話,就是你眼裡的問題其實是別人的解決方案來著。比如說我們看見一個小孩因為打遊戲耽誤了學業,我建議他以後別打了,只要深究一層,我們就會想到他為什麼打遊戲,可能是因為他在現實生活中充滿了挫敗感啊。

在學校老師不喜歡回家裡,家長 diss 他,在遊戲當中才能找到尊嚴感,這是他的生活的解決方案。所以如果我們作為一個旁人,直接勸告他,你不要打遊戲了,這不是解決了他的問題,而是拿掉了他的問題的解決方案。回到中國古代政治一樣的。如果一個基層的官員看見了大量的現實中的不合理現象,那就要求皇帝把這些現象改掉,去掉就行了嗎?就變成了朗朗乾坤,太幼稚啦。比如說我要是生在明代,我可能會覺得,哇,這什麼烏煙瘴氣的時代噢,太監還出宮,還替皇上到處搞銀子,收各種稅,不合理。什麼皇帝搞了一個錦衣衛,不合理?皇帝設了個東廠西廠,你看那些死太監那些樣子不合理,但是我喊破了喉嚨,皇帝也不會取消這些機構的。道理很簡單,這些機構之所以存在,皇帝是有自己要解決的問題的。在那些問題沒有替代的解決方案之前,我認為不合理的這些現像是不可能消失的。

身在局中的人都知道世界是什麼,世界是一個網絡,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妄想靠改動一兩個點是無法優化整個網路的啊。如果更進一步的說就是胡亂的改動現狀,帶來的可能是更悲劇的結果。將來我們文明這個節目會講到慶歷新政,講到王安石變法,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會再觸及這個話題,總之不在我的局中給我提建議,即使是出於好心,即使他說的都對,我通常該怎麼辦呢?人家是好心,我們只能禮貌的笑一笑,聽不到過去。我們常常把言論分成真的假的、正確的、錯誤的、善意的、惡意的,而這麼分言論,但是你有沒有意識到還可以有一種言論的分類,就這個言論是指向言論者自己的,還是指向他人的啊?指向自己的言論。比如說我陳述自己的信心、我的觀點、我的訴求,我爭取自己的利益,捍衛自己的立場,這些言論只要不違法都是好的,都是社會的財富。而指向他人的言論就是我告訴別人該怎麼辦?在你的情況下你應該這樣做,這種言論的價值就非常可疑。

比如說我們想一下,假如你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如果你在公司開會的時候說我希望大家暢所欲言,提對公司的建議。那請問你到底希望大家講什麼?講各自部門的發展策略,為自己部門的兄弟,包括為自個爭取利益,這都沒問題,肯定是你這位董事長應該聽也願意聽的內容。為啥?因為這些都指向發言者自己,是他為自己說話,這些話你可能聽了也未必同意,但都是你作為董事長應該掌握的信息啊。

好了,我們再設想,如果一開會,你公司所有人都能站起來說,我要指導總公司怎麼發展,這個說關鍵要把食堂抓好,這樣大家才能幹活有士氣。那個說,唉,咱們現在產品不行,要不咱們公司改行乾直播帶貨?哈哈,雞一嘴鴨一嘴,你身為董事長,你是不是要瘋?有一個關於華為公司的傳說,話說有一個新員工,剛進公司就洋洋灑灑給老闆任正非上了一封萬言書,裡面就提了很多關於公司發展戰略的建議。任正非大筆一提,批示此人如果有精神病,建議送醫院治療,如果沒病,建議辭退。我估計如果咱們一般上班族聽到這個故事會不以為然,人家就是提了個建議,不至於把話說的這麼狠嘛。人家也是為企業好,但如果你當過老闆,或者你將來有機會創業,聞聽此言,你會心有其言。不在老闆的位置上,不承擔那個責任,看不到他的全局,是不可能提的出可靠的建議的啊。所以我們給別人建議的時候,我們有時候想想,嗯,我不在他的局中,咱們省省吧。哈哈,對,這就是李浩那段話的意思,不在我局中的人不要給我建議,因為沒有價值。

好,那下一個問題又來了,如果身為一個國家的高級領導人,如果不聽建議,那掌權的人怎麼決策一個國家的治理還怎麼優化和進步呢?好,接下來我們就再來聽聽王復之提出來的方案是什麼。

剛才我們說到李沆作為大宋王朝的宰相,居然提出說我的執政風格,就是什麼建議我都不聽。唉,那問題來了,什麼​​建議都不聽,那一個國家還怎麼改變?他還怎麼進步呢?隔了幾百年,王福之在宋論裡面給了一整套解決方案,簡單說一共是四句話,文言文的創智,聽之,前往休舉,聽之。百直斟酌聽之,掌力從為聽之,編蒙展開解釋第一句話,創智聽之前往就是這個制度框架,一定要聽前面的那些開國之君的。

開國志俊是什麼人?先祖創業的人,他面對的情況是最複雜的,他當年解決問題的條件也是最充分的,這些人的能力也是過硬的,所以他們制定的製度框架有非常大的合理性,不要輕易的去動它,這叫創制。聽之前往第二句話,修舉聽之百職。百職是什麼?就是各個垂直領域的專業幹部,一個政策要不要調整,一個專案要不要舉行啊?這叫休舉,要聽他們的,聽專業幹部的。言下之意是千萬不要聽外行的啊。郭德綱不是有這麼一個段子嗎啊?他說,像我和火箭科學家說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認為得燒柴最好,得燒煤還得是精選煤,水洗煤都不行。如果那個科學家拿正眼瞧我一眼,他就輸了啊。這是郭德綱的段子,說穿了,這是一種尊重專業的精神。外行人喊得再熱鬧,提的建議顯得再誠懇,也不能搭理他,這叫休舉。

聽之百之,三句斟酌,聽之掌力。什麼是斟酌?就是執行那個政策的具體分寸,你是多一點還是少一點?是輕一點還是重一點?要聽誰的啊?聽地方長官和部門首腦的,這叫長力。你治國中央制定那個大政方針往下傳達的時候,它就是幾行資,但是到了基層他遇到的情況那都是活生生的生活是千差萬別的。如果你不給基層官員這種斟酌的彈性,他其實什麼都乾不成。比如說前段時間我看有一個基層的村官就在網路上分享自己的工作經歷,他就說他說我們這個村有一個特點,就是村民愛賭博。本來家家都窮得叮噹響,一年在外面也搞不了幾個錢,一到春節玩幾把牌就輸光。我們這些當幹部的,你上門去勸勸,他是不聽的啊。好,你動用警力去抓,要是在紅白喜事那些場合上去抓,是很容易引發衝突的,所以也不能硬來。

那怎麼辦呢?我們就強行組織大家跳廣場舞,定期舉辦廣場舞大賽,請音樂學院的教授來當評委,還弄了個排行榜啊。就這樣消耗村民的精力,參加賭博的人那肉眼可見,那就是少了呀。但這事你要是讓一個外面的人來看,從旁觀察,他一定會說,唉呦,這個村的幹部不行,強制老百姓參加文化活動,他們這是為什麼?他一定是為了自己的政績在搞面子工程,他們哪知道我們的真實目的,老天作證就是不讓村民賭博是為了他們的幸福,有時候政策執行的那個分寸,那個進黨,還真的是只能讓最接近老百姓的官員去拿捏。

你不是身在局中的人,是很難插嘴的。你從旁看見的那些是非對錯,很可能都是外行話了。王復之還有第四句話叫從為聽之,邊盟就是邊護其民組織起來的老百姓叫邊盟。當時在古代那個政治條件下,老百姓只有被管的份兒,但是你別忘了,老百姓即使是完全被動的,他們也有發言權,只不過這個發言不是說話,是用行動來投票。所謂從為,就是指老百姓是配合還是不配合啊。如果這個政策,那你放心,老百姓自然有辦法鑽空子、找漏洞,非暴力不合作或乾脆走人,那這個政策到了還是搞不下去。

你看,有了這麼四句話,創制聽之前,王休舉聽之,百職斟酌聽之,掌力從為聽之,邊盟王福之就勾勒了一個完整的政治調整的邏輯,無非就是四層就是大的製度框架,聽開國之君的,不要動它。第二,政策該修該補,計畫該幹該停,聽聽專業官員吧。第三分寸該多該少,力度是該松該緊,聽地方幹部的,跟老百姓最近第四配合還是不配合?願意還是不願意?最後看老百姓的反應了,王夫之設置的這套方案是不是有點像某種機械結構?就是先有一個穩定的大框架,然後有一些粗條的旋鈕,還有一些精細調節的旋鈕,是這麼一層一層的讓整個社會治理體系既有穩定性也能隨機應變。

這套方案的核心邏輯你應該聽出來了,就是特定的人以特定的方式主持特定環節的運作與改變。這裡面當然就有一句潛台詞,就是請不要脫離自己的本位去操別人的心,不可能有一個職位就是你啥也不會,你啥也專業也沒有,你就是給別人提建議,這樣的建議沒有價值。在這四句話裡面,我想我們身為現代人可能最聽不慣的就是第一句叫創智,聽之前往。哎,憑什麼嗎?開國之君那可能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噢,我們還把老祖宗的話當荊軒玉律,這不是拿死人綁架活人嗎?這個問題非常複雜,哈哈。至少我們今天在談 1003 年的大宋朝的時候,我們不能用現代人的角度去看在古代那個社會環境的變化非常緩慢的開國之君創制的製度框架,它確實有很強的適應性的。這問題太大,別的我們都不聊,今天我就聊一個非常小的問題,就是當最高權力只在一個家族內部傳承的時候,一代不如一代,那是大概率呀。

幹王就是比現在這個王牛,這個得認,對吧?用進化論裡邊的一個概念來說,這叫什麼?這叫回歸平均,對吧啊?這個概念是達爾文的表弟高爾頓發現的現象就是父親的身高如果大於平均值,兒子的身高不會更高,大概率是會比父親矮,那反過來,兒子的身高大概率就會比父親高啊。其他什麼智商、情商精力體能這些人的指標都差不多。回歸平均,這是命。第一代創業君主應該是在各方面的能力上都遠超常人,但是他們的後代的能力回歸平均,那就是必然的事,不可能代代都是天降猛男,這是個硬約術。

我們就看宋朝,宋太祖、宋太宗那都不是一般人,太祖就不用說了,宋太宗這個人僅僅勤奮這一條,後來的子孫根本就比不了。我們就拿皇上的休息時間來說,唐朝的時候按規定皇帝是 5 天以上朝,那安史之亂之後,國家事情又比較多,皇上就變得比較勤奮了。那皇帝的休息也是乾一天,休息一天。但是宋太宗趙光義這麼個老人家,他的特點是什麼呢?叫一天都不休息?對,在位 21 年,天天幹活,天天上朝,一直到去世的當天,他還召見大臣義士。那宋太宗管事細到什麼程度啊?他自己能管得到的案件他親自判決啊。比如說開封府的案子,他留下的紀錄是一天判上幾百件。有的臣子就勸他說,皇上您這也太辛苦了,宋太宗說什麼?這有什麼辛苦的啊?我一點也不覺得累,我覺得自己就是在那坐一會,我坐一會就把活乾了嘛。能人就是能人,這得服。你說這是什麼經歷?到了宋真宗的時候,剛開始還能堅持每天上朝跟他爸學,後來漸漸的就不行了,就開始隔三差五找理由給自己放假。說實話,宋真宗真不是懶,就是身為常人,他經歷比不了宋太宗那種叫奇才異能之士。

說到這兒,我就想順便說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名場面。話說漢代初年的丞相先是蕭何,然後是曹參。那曹參的時候就是漢惠帝的時候,那漢惠帝就覺得我這個丞相曹參天天只會喝酒,不思進取,就是找曹參談心,說您能改改嗎啊?咱幹點事兒。那曹參一邊端日酒杯就一邊反問他,唉,說,您的能力比得過你爸劉邦嗎?噢,比不過,對吧?哈,那你覺得我曹參我比得過我的前任蕭何嗎?噢,比不過。哈哈,那咱倆都比不過,那咱倆還瞎折騰啥嗎啊?咱們就老實地循規蹈矩,也就是依照開國體制辦事不就完了嗎?搞什麼創新啊?是個名場面,後來就留下了那個成語,叫蕭歸曹隨。

所以古人動不動就講什麼祖宗之法,講遵祖制,這不是什麼觀念上的保守反動,這是非常現實的,他就知道,對吧?這個皇帝世代不如一代,大概率事件,這是非常可行的一種政治策略。那今天我們這期節目不講歷史故事,而是透過李航的一段話引出來,其實在反覆玩味一種觀念啊。其中最核心的就是這麼兩條,第一,不要聽不相干的人的建議,動不動就興利除弊,搞什麼變革啊。那為啥這就是第二條了?叫先王創立的製度其實挺好的,有很大的合理性,能不動千萬別動啊,說白了我們今天講的就是這麼兩條,那請問這套觀念它是一個什麼樣的觀念?放在全世界、全人類的思想譜系裡面,我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保守主義的傳統,為什麼要在這一期講這個?因為即使在中國古代,像李沆、像王福志把這套觀念表達得如此明確、完整的人其實也很少的。今年是西元 1003 年,那明年 7 月李沆就要過世了。所以我們得抓住中國歷史中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捕捉中國思想史上這難得的只言片語。哎,接下來本期節目的時間,我們就再追問保守主義,他到底在說什麼呢?

我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源自於每一扇不凡之門的開啟。卡薩帝為愛而生鏈接,家的藝術。剛才我們提到了保守主義,那保守主義這個詞怎麼聽都像是個貶義詞哦,這沒辦法啊,過去200 年的中國人時代主題雖然各有不同,有的時候是舊王,有的時候是啟蒙,有的時候是崛起。但是我們這200 年的中國人,思強底色都一樣,都要主張變革,反對保守,都是覺得現狀不行,現狀得改造,明天會更好,都是天下大事,號商,順之惹昌,逆之惹王。

所以我們這一代中國人聽到保守主義這套觀念的時候,難免覺得刺耳,奇談怪論,匪夷所思。所以我們今天這期文明節目,我們就試著花一點點時間,我們就來理解一下這保守主義,他到底在說啥啊?理解之後我們再來做決定,我們要不要同意他?好吧?那保守主義的出發點是什麼呢?是抱著傳統、抱著現狀、抱著老祖宗的話不撒手嗎?

是老古董嗎?不是。保守主義的根本出發點是三個字,不信任。是對人類理新能力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順便說一下,這就是學習思想史的一個小竅門,咱們學習思想史不能光看他怎麼表達他的思想的,一個思想家他到底主張什麼?先別看這,咱們先看他厭惡什麼?厭惡是一種情緒性,這不是理性的厭惡,是情緒性。他反對什麼?恐懼什麼?厭惡什麼?唉,找到這個,然後回頭看他一臉的氣憤、恐懼和厭惡,我們才能豁然開朗,知道他為什麼有那些主張。

對,理解保守主義也是這樣,先看他的反面,他厭惡的是什麼?保守主義者覺得一個人運用純粹的理性思考和概念推演,你就能得到一個改造世界的方案。這個人太狂妄了,這些人得出來的結論一定是烏托邦,人類社會可不是一台機器,哪壞了修個哪就能變好。人類社會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有機體,沒有任何人的智慧可以洞察它運作的全部規律啊。局外人你提改變的建議,你能看見一項改變帶來的好處,但你看不出那些隱藏的代價。為什麼?因為現實生活是網路。我舉一個特別小的例子,那是最近看書看到的。假如一個見習編劇很有才華,寫劇本很好,正在看一個劇本,突然冒出來一個新想法,說我在這個故事裡面加一個角色,加一個貓,好不好?你看這個主意聽起來很好靠譜,只不過多了一隻貓,貓又不要片醜,而且戲裡面有寵物,你看現在這個社會肯定招年輕人喜歡,這主意棒嗎?但我跟你說,這個編劇一定沒看過這本書,哈哈哈,最近拿到手的一本書叫美劇編劇入行手冊。

這本書裡就提到一個細節,說千萬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不要寫嬰兒系和寵物系,就是帶貓的系為啥不能寫?因為孩子和寵物在片場實際拍攝的時候非常難配合,拍攝現場搞不定,沒準整個工作人員就要加班兒。哈哈,整個片子的成本和複雜度就會上去,所以別看只是給劇本增加了一個看上去討喜的貓的角色,隱藏的代價是巨大的。

你看這是多小的一個事兒,你不在局中,你就不理解一個變動帶來的潛在的代價和成本。所以中國人有一句老話叫立不百不變法,沒有一百倍的好處,都不要嘗試著做改變。按說有一倍的好處不就可以搞改變嗎?不,你要留下剩下 99 倍的好處,幹啥來對沖那些你現在不知道的,還沒有表現出來的潛在的風險和代價?我們做任何事兒都要對人類理性的缺陷做充分的顧忌,這就是保守主義的根本出發點。他不相信人類理性的,這下你可能就更能理解李沆為什麼那麼說了。

我不聽那些興利除弊的政策建議,為中外所臣利害一切爆霸之。這和西方的保守主義傳統是一樣的。英美保守主義的奠基者埃德蒙博克,他反對法國大革命。我們有時候就很難理解這法國大革命,這不是推動時代進步,這不是好事嗎?你為啥反對呢?他不是反對自由、平等、博愛那些口號,他是不相信這群人,你們舉著這群口號自以為真理在手,你就能改造出一個更好的社會,太傲慢了,這是保守主義的第一個特點。

保守主義還有第二個特質也常常招致誤會的,就是我們常常覺得保守主義是反對改變。不,他們只是要求謹慎變革。那你可能會說這有什麼差別嘞,對吧?什麼叫謹慎呢?怎麼來衡量這個謹慎呢?博士主義者是提出了一整套想法的,非常開腦洞。他們主張不是要改變嗎?好,大家都得來開會。誰是大家?就所有跟變革利害關係人得請到會議室來,大家都得一起投票。但重點來了,誰是這個利害關係人呢?保守主義者的腦洞就在這,他說可不是你們這些光活著的人,在我們這代人之前,這個世界就已經有了,在我們這代人之後,這個世界還要繼續存在,我們的子孫還得存活。所以這個世界什麼樣,不能只由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說了算。死去的人,未來的人,當然也包括我們,大家都有份,大家都得進會議室、上談判桌,都要發言,都要投票。對,這就是埃東博客的那句名言啊。

這本書評論法國革命我也帶來了,它裡面就說他說國家是什麼?國家不僅是活著的人之間的合夥關係,也是活著的人、已死的人和將出生的人之間的合作關係。那既然是合夥關係,就得讓他們說話,讓死去的人跟沒出生的人一起說話,對吧?所以你看那些政治報社主義者就是我們祖先的代言人呢。

不管我們想什麼,他們在牌桌上都會喊,別光看見好處,要多考慮一點代價。那些財政保守主義者就是我們子孫的代言人吶。不管我們想幹什麼,他們在牌桌上都會喊不許吃乾巴淨,這只是你們這一代人的想法,要給子孫,給那些現在還沒有能力投票的小孩們、嬰兒們留一點啊。

對英國保守主義思想家有一個叫切斯特敦,還有一句話講得非常透徹,他說什麼叫傳統?傳統是王者的民主,尊重傳統本質上不是不變革,而是讓死去的王者參與我們的民主決策過程。只有這樣的決策過程,把各方面的利害關係人請進來,才是一個思慮周全的過程,經過這樣過程的行動才是負責任的、謹慎的變革行動。

可能會說這不是,這就是個觀念,對吧?死了的祖先又不會說話,還不會說話的嬰兒和沒出生的孩子又不會說話,他們怎麼參與決策呢?他們不用說話。我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我們一般人,我們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做事的方式和當著咱們父母他們就坐在旁邊,那個做事的方式會一樣嗎?即使我們的父母什麼都不說,咱們也會表現得正經得多,對吧?只要我們意識到我們的祖先、我們的子孫都在這個會議室裡面,他們即使什麼也不說,他們也在實際參與。
對,就像宋代的史學家範祖宇說的,我們現在是在 1003 年,範祖宇是要到 40 年後才出生啊。範祖宇也是自治通鑑的編撰者之

一。範宗宇就跟當年的皇帝宋哲宗說,咱們一言一動,如祖宗林之在上,置之在旁,則可以常享天下之縫而不失矣。就是皇上您吶,幹每件事的時候就想著咱們的祖先就坐在旁邊。他們可能常常問你做這件事的理由,你只要懷著這個念頭,哎,咱們這天下壞不到哪裡去。你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可能就能更深刻的理解古人為什麼不厭其煩的要講遵組制的原因。好,說到現在,不管你是不是認同保守主義,你至少理解了一件事兒,就是保守主義並不狹隘,他不是只看這件過去。不保守主義其實是穿透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它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他們的會議室裡的參與者更豐富。

咱們今天這期文明節目是有點抽象,從李航的一句話開始拉拉雜雜,咱們說了這麼多,我知道即使我做了這麼多解釋,那句話聽起來還是挺刺耳的,什麼為中外所稱?利害一切爆霸之,你怎麼就那麼橫呢?正好我手邊還有一本書,今天帶來的書比較多。金剛先生,這是我很喜歡的一位民間思想家寫的大宋帝國三百年系列,那是其中一本啊。這本書當中也提到了李漢的這句話。然後他說理解李航這句話需要三樣東西,我念給你聽啊。需要有一點,對,大宋創始人太祖太宗在五代以來歷史形態下貶低立法的溫情體認,就是開國君主創建制度的深意,我們真的全盤了解了嗎?我們得想一下,這是需要的第一個東西,還需要有一點,對士大夫階層好大喜功造淨、求名弱點的審視。哎,就是極致提意見搞改革的人,他們是真的想好了還是只是為他的私利?哎,這個問題我們也要問,更需要有一點對歷史上無為而治之聖賢理念和現代保守主義政治哲學的思想領悟力。

中國古代聖賢和西方保守主義的逆耳中年會不會也有一些道理呢?好說,回到西元 1003 年。李浩,我們今天的主角現在還在擔任宰相,但是到明年 1004 年的7月,有聖象之稱的李航就要過世。李沆這一死,就這種中國風格的古典保守主義的政治風氣就漸漸消失了。從要改變發展到大家爭相提建議,再發展到因為意見不同而搞黨爭,我們大宋朝的政治風格即將發生重大變化啊。

未來兩年多的咱們文明節目,我們會不斷的觸碰這個話題。今年我們是提前目送李沆這位老人家的離開,讓我們記住中國古典保守主義的這個倔強的背影。明年 1004 年,宋遼之間的終極大決戰就要展開,所以下一集文明節目,我們就要把目光集中到刀光劍影的戰場上。下期見。